小厮本?还怕殿下?会不高兴,闻言松了口气,驾着马车继续往前。
正要合上帘帐时,谢春庭眼神?忽而一瞥,瞧见了一抹窈窕身影,手指蓦然顿住。
他定定的,看过去后就没有再动。
来不及多想,他遽然道:“停车!”
驾马的小厮急急喝住,马儿打个转,嘶声尖锐,终于停稳。
“殿……殿下??”小厮有些不解,不明白三皇子?这?一走一停是所为何事。
谢春庭耳边什么也没听进去,他只是死死地盯住二楼那一抹熟悉的身影,眼神?锐利。
“那不是三皇子?妃?”已有眼尖的百姓认出了落坐在?邵氏家主?对面的女子?。美人如画,容色如玉,正是嫁入宫廷之后长久没消息的上京贵女奚叶大小姐。
茶楼前本?就因为邵云鸢出现而激动不已的老百姓此刻更?为喧闹。前几日曲江庭大宴,许多人蹲守在?外?只为一睹三皇子?妃风采,可惜露面时她结结实实罩着幕篱,很快就被三皇子拉着迈入曲江庭宴席,害得大家根本没饱眼福。
没想到今日不声不响的,居然见到了三皇子?妃。
大家丝毫不错眼,这?位名满上京的贵女一如既往光华卓然,远山色衣袂飘飘,简单倒水斟茶的动作由她做来也分外?写意,令人目不暇接。
看着看着,有那神?智清明的百姓不禁纳闷:“三皇子?妃与?邵氏家主?有交情吗?”
是哦。这两人好像八竿子?也打不着,怎么今日相约四海茶楼共饮起清茶了,远远瞧着她们?还相谈甚欢的样子?。
有人轻轻一咳声:“笨,你们?忘了奔赴江淮治理水患的是何许人也了?”
嗯……众人不禁跟着这?条思路往下?走。
治理江淮水患的是三皇子?,去往许州亲自施粥的是邵家主?,两股势力说不定就是在?那时结盟,于是一个得了陛下?重?用,一个得了陛下?赏识,互为犄角,彼此为依仗,怪道一个在?朝堂,一个在?民间,原来是各有拥趸。
四海茶楼底下?的人眼神?闪烁。
三皇子?作为皇子?不便露面交好,这?等?事由三皇子?妃来做可谓恰到好处。既能彰显三皇子?与?民心所向一致的态度,迎合陛下?心意,又能击退其他欲交好邵家主?的势力,独揽人才。
三皇子?还真是一箭双雕,佩服佩服。
小厮听着外?面那越来越不像话的议论声,脸都黑了,但他梗着脖子?,死活不敢往回看。
被民间百姓认为结党营私,还是与?最为厌恶的人结党营私,三皇子?现在?,一定气得不轻……
他心下?乱跳,一点也不敢触霉头,只能缩着脖子?等?吩咐。从方?才起,在?车厢内的三皇子?就没有开口说过一个字,这?让小厮呼吸都轻了几分。
谢春庭仰着头,看着那个夜夜入梦、令他辗转反侧寤寐思服的女子?,心神?放空,脑中什么也没想。
他唯有一个念头,似鞋履落地。
果然。
果然又是如此。
她待他之心,当真是从头至尾未曾改变。
他轻嗤一声,抬起眼,前几日才同自己耳鬓厮磨情意缱绻的新婚妻子?似有所觉,俯瞰着拥挤人群,准确向端坐马车中的他投来微微一笑,居高临下?,眼神?轻慢。
她扬起眉,眼中嵌着琉璃光彩,看向自己时眉眼俱明,好看得紧。
但谢春庭读懂了她明亮色彩下?的真心请教疑惑。
殿下?,你开心吗?
他开心吗?心意被这?般践踏玩弄,他是该开心,毕竟从一开始就是他硬要捧着一颗真心上前,自然该被踩得稀巴烂。
看着奚叶嘴边的轻视笑意,谢春庭的脑子?嗡嗡作响。
一切都恍然大悟。
为何水患途中会突然冒出来一个奇怪的邵氏家主??
为什么士族之功会被压下??
为什么他的行事总是会被打乱?
谢春庭手指攥住雕花窗槛,心血翻涌,猛地吐出一口血,血迹溅洒在?金线帘幕上,交杂错落,缓缓流下?。
奚叶,你好,你好!
她的温柔多情,刻意亲近,都只是为了今日这?一击吧?
奚叶眼见谢春庭气得吐出一口血,唇畔笑意更?深,收回眼神?,看着面前容颜文雅的邵云鸢,轻声道:“此时你有名加身,但还不够。”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①
“想要彻底截断士族之功,你要抛得出切切实实的利益才行。”
见邵云鸢听完一脸若有所思,奚叶端起茶盏放至唇边喝了一口,眼神?低垂。
当日邵小娘子?来京约她一叙,考虑到当时殿下?还未曾了解陛下?心性,她特意拖到了现在?。
一次又一次地被忽略,即便治理江淮水患大成,父亲眼里还是看不到自己,即便侍疾切峻,父亲也不过淡淡称赞一句,殿下?的付出就像是石子?投入深潭,不断下?坠下?坠,永远得不到期望的回响。
再见到今日这?一幕,殿下?恐怕会清醒许多。
看清楚吧殿下?,你的身边根本?没有真心之人。
不过,真是活该。
奚叶弯起嘴角,饮尽清露茶水,秋日凉风吹起衣袖,远望天高云淡,山川相缪,她只觉心旷神?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