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叶皱了皱眉,抽出?手,没管微生愿裹住被子哀怨的神情,从床上翻身下?来行?云流水般穿好衣裙,想起?什么,她懒洋洋地俯身,轻啄了下?昳丽少年的唇瓣,眉眼弯弯:“等我?回家。”

再?也不是从前只能目送她回到那个夫君身边的画面,这一次,姐姐亲口对他说等她回家,微生愿心?跳剧烈,连忙乖乖点头:“我?等姐姐。”

姐姐说了会对他负责,微生愿脸上的笑意?盛大,耳朵通红,只能竭力克制着情绪。

然而不管如何?克制,少年的耳尖总是通红一片。

走出?门,奚叶才知道所谓的奚府出?事是怎么回事。

奚父被人检举两年前任会试主考官时收受贿赂替人舞弊,三皇子知晓的时候自然是努力瞒着,却被内阁大学士宁池意?直接捅到了陛下?面前。

建德帝不顾病重,亲自审问案件,直到最后吐血长叹:“朕错认也!”

奚府获罪,碍于三皇子一力保全,陛下?最终只将奚父的左都御史罢免,查抄名下?田产财物,仆役皆变卖,其余奚府人口皆囚禁于宅内,听候发落。

大约是宁池意?在其中周旋,建德帝对她这个曾经?的外嫁女装聋作哑不闻不问,直到天子诏令发出?的这一日,奚叶才听到消息。

科举舞弊案涉及朝臣官员,是极为严重的大事,这一次,奚父是绝不可能翻身了。

至于我?们的神女,早在出?事的那一天就弃父而去,直接搬去了三皇子府,要求三皇子尽快迎娶,也好博得一个外嫁女的身份。

奚叶回想了一下?,前世的父亲直到她死去都还好好地当着他对外清正廉洁的御史大人,没想到这一次竟落了个这样的结局。

说起?来,倒要谢谢宁四公子。

姜芽在一旁咬着唇:“大小姐,您要回去吗?”

在她看来,处事不公的老爷是咎由?自取,大小姐完全没必要再?去看顾。

奚叶闻声接过姜芽手中的白?狐裘披上,弯唇笑了笑,言笑晏晏道:“父亲大人有难,做女儿的怎么能不去看看呢。”

看一看,才好知道怎么办呀。

看看是杀,还是剐。

车驾很?快到了奚府门前。

囿于查抄获罪,原本热闹的宅院冷落一片,只有殿下?留下?看守的私兵。奚叶刚迈步进去,身形就被人拦住。

大约是得了神女抑或是殿下?的嘱咐,兵士们见到她,很?快从远处涌过来,齐齐挡在正院前。

奚叶扫过拦在她面前的一大群人,眼神冰冷,不带一丝人气。

“就凭你们,也想拦我??”

奚府的私兵皆严阵以待,为首的将领一脸凝重,只道:“请大小姐莫要为难我?等。”

大小姐,如今倒论起?这空泛的虚名来。

奚叶冷漠举剑,剑气横荡而出?,气浪丝毫不停留地浮动而起?击中排头的兵士,长剑划过地面,一群人纷纷被迫向后退去,身形踉跄,满园草树也沙沙摇动起?来。

曾利借着手下?人的搀扶站稳身子,微微低头,一扫胸前被剑气打中变得斑驳的护甲。他没想到这位昔日的三皇子妃是真的存了杀心?,一瞬间戒备起?来。

子卿小姐早就嘱咐过见了奚家的大小姐就必须谨慎小心?,务必不能让人接近,曾利那时只当是小女儿家的龃龉,如今来看,这个大小姐非同?小可,使出?的招式皆带着修士气息,甚至远胜他们。

看来今日,单凭他们是拦不住她了。

他侧头吩咐了几句,而后站直身子,看向不远处的奚叶,语气沉沉开口。

“大小姐,您当真不顾念奚府多年养育之恩吗?”

如今奚府获罪天子,本就是穷途末日之辈,未曾想这早已出?嫁的大小姐归家第一日便是举剑荡平自家。

曾利想起?垂垂老矣的奚大人,心?内不觉痛惜。

奚叶懒懒收剑,眼角轻瞥这位忠心?护主的蒋右军,毫不掩饰恶意?:“是啊。”

曾利没想到她如此坦诚且不在意?世俗眼光,他眼神一凝,现在只能寄希望于那位能来得更快些。于是他一面警惕,一面劝导:“大小姐,老大人如今已近知天命,前不久又获罪朝廷,即便奚府往日有对不住您的地方,可否请您看在养育一场的份上,不要再?动手了。”

奚叶微微一笑,抬脚往前,鹅黄裙裾随之轻轻摇曳,她如同?闲话般轻声细语:“不可以。”

院中春燕剪剪,繁花似锦,倘若女子手中提的不是染血的长剑,曾利恐怕会以为这是谁家赏花会。毕竟她是如此闲庭信步不以为意?。

随着她步步走动,曾利越发能感受到逼近的威压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身边的兵士亦是如此,内力浅的几个已经?被迫单膝跪地了,嘴角不可抑制般渗出?鲜血,只余长剑立着苦苦支撑。

就在他也被逼得要跪地时,一抹寒光闪过,衣袂翻飞间,有人挡在了他们身前。

一身青衣若江流宛转,黑发轻垂,眉眼如肃。蜀中术士,青寻。

奚叶挑了挑眉,看着青年男子手中一柄长剑直直指向自己,剑刃刺目。

他开口:“请奚小姐止步。”

止步。奚叶微微歪了歪脑袋,有些困惑地看着又回到神女身边好似忘却了前尘往事的青寻:“为什么?”

青寻眼中闪过一丝沉痛,他缓缓道:“亲女意?图弑父,是为大逆不道之举。”

弑父?曾利知晓这位大小姐一向与家中不睦,却不想已到这般剑拔弩张之境地。他的呼吸微沉,这样视律法人伦为无物的人,能拦得住吗?

奚叶仿佛听到了什么玩笑话一般,眼睛弯弯,一派天真宛然:“寻公子误会了,我?只不过向父亲来讨要点东西罢了。”

青寻眼神恍惚一瞬,这样明?媚若春花的她,他似乎从未见过。

然而他很?快恢复理智,缓而又缓地摇了摇头,嗓音清冽:“今日你不能再?进一步。”

面前的女子慢慢收笑,恢复了他初见她的那副模样。冰冷,不可直视。

青寻忽然有几分后悔。可他还是牢牢站在原地,不曾动摇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