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般上赶着凑上来,只怕她在心里早就厌烦了。
可即便如此,他也?还是担心她,巴巴地请佛寺中的?人清了场,又特意陪着她到这里来。
见奚叶捂着帕子不说话,谢春庭神情不自在,又道:“本?殿背你上去吧……”
话还没说完,就被她打断。
冷风簌簌,奚叶仰头?看着掩映在山林中的?清幽古寺,弯起嘴角一笑?:“不必了,臣妾还没有?脆弱成那?样。”
谢春庭的?脸色一下难看起来,心就像被人扯了个大洞出来,他垂下眼睑快步向前。
就知道她会这么?说。
奚叶生病的?前几日总是在昏睡着,他也?得以守在她身边陪伴多时,等到她身子渐好,每每见了他便神情冷淡,只差说出“这里不欢迎你”几个字了。
谢春庭觉得自己真?的?很贱。
礼佛讲究心诚,谢春庭不知道奚叶想求什么?,只好在心中默念愿她平平安安。
哪怕她对他视而不见满心厌恶,也?好过她病骨支离躺在床榻上没有?血色。
古寺山路崎岖,奚叶提着裙子慢慢往上走,身后还跟着她阴魂不散的夫君。
大约过了两?刻钟,他们终于到了山顶。
主持等人早已知晓今日三皇子和三皇子妃会来,齐齐等候在佛门外,见到奚叶等人便迎上前作请,带他们到了昭贤寺主殿,那里伫立着盛极一时的十二?尊佛,是红尘中人必参拜的?一环。
奚叶没有?拒绝,而是从?善如流随着僧人脚步向前。
进了主殿,满室空幽,奚叶停住脚步,抬头?仰望着眼前几丈高的?玉佛。
昭贤寺的?玉佛雕琢工细,光润洁白,垂眸看人的?样子仿佛真?佛直视,叫善男善女不由俯拜于下。
真?是慈眉善目的?佛陀。
奚叶微微一笑?,偏过头?看向主持,嗓音温柔地询问?:“素闻昭贤寺多有?京中贵人礼佛,不知可为真??”
一向不与参佛有?所关联的?三皇子妃这般问?,主持的?神色并未波动,而是念了一声佛号,道:“世人皆有?所求。”
是呢,若不是有?所求,又何必抛却好好的?左都御史正妻不做,青灯古佛在此苦修多年,直到发觉事?态不受控才匆匆归家。
饶是这样,她的?嫡母为平心中不安,还是经常来昭贤寺礼佛。
奚叶轻轻咳了一声,柔声道:“小女子想去万佛顶看看,请主持带路。”
她只说了她自己一人,主持神色不变,越过一旁的?三皇子,迈开步子。
谢春庭敛下神色,没有?说话。
万佛顶是昭贤寺的?最高处,途中需经过一间茅斋,穿行而过的?时候,奚叶看见茅斋里有?一方天井,院子里翠竹数竿石笋几尺,随风摇曳沙沙声响,竹石俱明。
这容纳世人所有?贪嗔痴怒百般情绪的?佛寺,还真?是清净到了极点。
抬步上了长长的?石阶,便到了万佛顶。
杂物奇怪,山神海灵。忽飘渺以响像,若鬼神之仿佛。①
奚叶站在万佛顶,似可俯视大周千里群山,山脉绵延数千尺,隐入云海不见踪影。
八级可围于寸眸,万物可齐于一朝。这世间万事?万物,原可盈缩于无形。所谓无形,才最能伤人于不见之地。
主持立于一旁,随她的?视线往下看去,感叹道:“老衲在寺中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如皇子妃这般无欲无求之人。”
奚叶轻笑?一声。
她之无欲无求,只是因为她所求不在人间而意指神明罢了。
但这样的?话却是不必说出口,故而奚叶只是笑?了笑?:“多谢主持。”
许是觉得好奇,主持开口询问?道:“您既对昭贤寺无所求,又为何要?来呢?”
且阵仗如此之大,在十五这日摒弃了所有?人独自前来。
奚叶垂眸看着盈缩成小点来来往往跋涉在煊赫上京城中的?百姓,微微一笑?。
她来,是为了等另一个人来。
参观完毕,天色也?不早了,主持顺势邀请奚叶等人住下,还没等谢春庭发话,奚叶已经点了头?。
天罗地网还未布好,多住一日才可万全。
见她如此,谢春庭也?不再说话,而是自顾自去了斋房休憩。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大半日奚叶连个正眼都没分给他,摆明了是在拿他当空气。
他冷哼一声。
她不喜欢他,他就偏偏得杵在她面?前,免得宁池意等狐媚子凑过来。
*
又是一日。
奚叶从?万佛顶下来的?时候身子有?些乏力,整个昭贤寺都很安静,众人都在昏睡中。
她坐在小几上,抬眸看向空气中四处幽微闪烁的?光点,眼睛弯弯。
她就这样不知疲倦地凝视着,像是在欣赏什么?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