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声咳嗽了一下,顺着?被?砸破的窗户往外看去,这一看青寻便愣在原地。
外面站着?个一身素的姑娘,墨发散落,脸上溅了几滴血迹,正缓缓往下淌,衬得原本容色如玉极为可亲的女子无端多了些修罗意味。
偏偏她还手执长剑,那长剑末梢滴答滴答,落下来的血迹将雪地硬生生砸出一个窟窿来,任天际雪絮如何飘落弥补也无济于事。
奚叶没有注意身后柴房的动静,即便注意到了她也不会在意。
眼?下,她垂着?眼?睑,看向地上滚作一团的人,嘴角弯起?些温柔的弧度来。
或许,那也不能?称之为人,该叫肉泥才是。
雪花落在黑发、眼?睫、衣袖上,奚叶轻轻翕动睫羽,问的话也温温柔柔:“你认输了吗?”
这般和善,就像端坐亭中与交好小姐妹对弈到最后一步,为了给人留面子特意询问一般。
但地上的肉泥蠕动翻滚着?,竟是尖声叫起?来:“你去死!”
肉泥自然是李贵了。他先前去了张力?家?才发现里头空荡荡毫无一人,只?剩下些没被?烧干净的人偶碎片。
这下他还有什么不懂的。
那个古古怪怪的小姑娘,分明是有备而来,早就将张家?屯的人转移走了。
且李贵还发现,那原本应该一直烧一直烧,烧到无止境的大火,竟在一半就被?人扑灭。
他在剩余的柴火垛上嗅到了一如既往的鹿鸣山修士气息。
好啊,他掌控之下的地界何时居然混入了修士。
李贵咬牙切齿,开始回身一家?家?一户户翻找过去,恨不得立时将那个不知?死活的小姑娘,还有妄想?挑战他权威的修士一同抓起?来烧死。
他找得很?仔细,每一户人家?都没放过,却是在最后才发现这两个人都齐齐躲在他家?的柴房里。
这岂不是回到了他的老?巢。
李贵一面既愤怒于这两个蝼蚁的不知?死活,一面又十分得意在自己家?中能?更好施展术法。
不料趴在窗户刚说完那句话,他整个人都被?一股气掀翻,直接砸进了院子的雪地里。
那个小姑娘不知?从哪里拔出一把长剑,剑意凝霜,挥之剑气如虹,冰刃如刀,噗噗扎进他的身体里,黑血顿时淌出,染红了整片雪地。
从方才到现在,李贵几乎是被?虐杀。
她杀得慢悠悠,但毫不留情,一剑接着?一剑,冷霜化为利刃剁碎他的骨肉,直把人痛得五脏六骸都嘶鸣起?来。
李贵一开始还很?有骨气地忍着?痛,时不时借着?自己掌控的火球丢一个过去,只?是到了后面,他越发力?不从心,丢人地开始痛叫起?来。
但那个冷心冷情的女子眉头都没皱一下,只?顾着?往他身上不停劈着?寒剑,纵然到了后面,被?剁成肉泥的李贵都看见了她嘴角溢出的血迹,她还是一刻不停,神情苍白得像个鬼,步步朝他逼来。
真是可怕。
直到这一刻,李贵才发现自己招惹了一个多么可怕的怪物。
她逃跑,只?是因为那边有她的同伴在,她怕伤及无辜。
到了安全的地界,她一丝也没有收敛,招招都杀意凛然,而且几乎是以?命搏命。
李贵不由想?道,早知?她是这么个打法,一开始他也得附上百分百的心力?才是。
到后头察觉不对劲,他已然被?砍断了四肢,连体内的异火都难以?催动,才会被?她持续砍成臊子,混作一团。
只?是她问自己认不认输。
李贵的眼?球在肉泥中咕噜噜转动,他很?想?嘶吼,很?想?再度腾起?那能?够灼烧一切的烈火,但一切都无济于事了。
他只?能?咬牙发出混沌的几个字。
你去死!
你为什么不去死!
奚叶听完神情依旧淡淡的,眉眼?浸透寒霜,她像是笑了一笑,劈剑斩下最后一刀。
那团肉泥彻底停止了蠕动,四散在艳红的雪地里。
青寻推开门扉,看着?立在雪地中神情冰冷的女子。
他见到了非同一般的力?量,和非同一般嗜杀的上京贵女。
这段时日,他一直跟在奚子卿身边,心神混沌之际,前尘往事都很?难想?起?来,唯独记得的就是近前之事。
奚子卿并?不避讳他,在他面前抱怨了很?多,说她的长姐何等?虚伪,在外人面前一副温和可亲的模样,其实就是个会攀附他人的菟丝花。
缠着?三皇子不说,如今又搭上了巽离的继承人宿嶷。
奚子卿很?是耿耿于怀。
但是现在。
青寻微微抬眼?,静静凝望着?手持长剑凛冽如风的单薄女子。
那个在奚子卿口中柔弱可欺、温良可亲、宛如菟丝花的女子,原来杀起?妖来这么得心应手。
他向前抬脚一步,落在松软雪地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响。
许是被?这声响惊扰,奚叶转头看过来。
她的神情冰冷不可直视,完全没了躲在柴房里的小心谨慎,语调漠然:“我劝你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