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卿怎么会突然去鹿鸣山?
分布在边境一带的暗卫也有来报,说近段时间?妖物?频发,比之从前严重?了许多。这等情况下还主动奔赴千里?之外的鹿鸣山,该说是勇敢无畏还是天?真过头?
子卿在他的印象中,是个?被娇养长大的闺秀,她去鹿鸣山,真的是受到奚景弈的感染吗?还是说,子卿是因为他与她的长姐成了婚,心中避讳,才特?意选在这个?时候出远门?
鹿鸣山。
谢春庭轻轻叩了叩桌面,神情若有所思。
似乎,也有人和?他说过要去鹿鸣山来着?。
难道子卿早就和?他陈情过吗?
近来谢春庭的心神总是有些恍惚,他也隐隐察觉到了不对劲,但每当试图追寻脑海中的记忆时,总是会被难以想象的疼痛逼退,久而久之他也便放任自由。
这般无所作为之下,身子反倒还好起来了。
且随着?时间?一天?一天?过去,那些原本深刻的印象都在渐渐褪去色彩,哪怕他想追寻也是惘然。
只有在极偶尔的时候,瞥见?了熟悉的景物?,听见?了熟悉的话,有些记忆才会复苏一瞬。
瞬息之后,也如水中泡影一般消退。
不过,现下要紧的事是如何对付他的好兄长和?好弟弟。
谢春庭敛下神色,至于那些无关紧要之事,他已下定决心不再探寻。
他不会有错的。
*
李刈坐在微生愿对面,满意地看着?这个?妖冶少年一如当初恭谨识礼,可比他那个?桀骜不驯的侄子好多了。
他翘起嘴角,带着?几分感慨道:“十三公子真是有勇有谋。”
当初来见?他时,这位十三公子虽说的确是赵郡李氏的话事人,但做决定依然要知会族中耆老一声?。
今日一看,李愿已然将整族都握在手中,别说做决定了,便是拖着?赵郡李氏立刻造反,李氏族人也绝不敢跳出来反对,盖因他积威甚众,旁人连违逆的心思都不敢升起来。
对面妖异的少年轻笑一声?,将茶盏推到李刈面前:“大人言重?了。”
他并?不承认,只是从从容容说一声?“言重?”,李刈当然没有傻到真的认为李愿是在否认,当下笑了一声?,开门见?山:“这次,我带回了十三公子想要的东西?。”
他那张被疤痕贯穿的脸容冷峻无比,因为这舒展的一笑反倒多了些往昔陇西?李氏贵族气派,微生愿挑眉看向李刈,语调上扬:“哦?”
就知道这少年一定会感兴趣,李刈的心脏跳动起来,被满满的跃跃欲试的恶意裹挟着?,他轻慢地开口:“博陵崔氏已经答应与三皇子结亲了。”
这话在微生愿的预料之中,他的神情冷淡了几分,垂眸看着?手中的瓷白杯盏,等着李刈抛出更具价值的料来。
果然,李刈本就在谢春庭那边受挫,见?自己?已经甩出有关五姓七望的秘密来,这位少年神情还是平静得可怕,当即心神一跳,有些迟疑地开口:“十三公子似乎早有预料?”
微生愿没有说话,而是与这个杀人如麻的恶棍对视着?。
被那双梅红色的眼眸注视着?,一向处之泰然的李刈也有几分失却镇定,他急不可耐地脱口而出:“三皇子也答应了!”
话音刚落,微生愿空洞瘆人的眼眶忽而溢出一丝笑,李刈毫不怀疑那是讥嘲。
他微微皱起眉。
同?时握着?杯盏的手指不由自主颤动一下。
这位极年轻的十三公子十分不好糊弄,他似乎知道事情的所有走向,就连钺儿没有答应与博陵崔氏结亲也能猜到。
既然糊弄不了,李刈拿得起放得下,总不会比一个?小辈还不如,当即卸了力,将茶盏放在桌面上,坦诚道:“博陵崔氏确实有意结亲,但三皇子断然拒绝了。”
见?他说了实话,微生愿漫不经心摇晃着?手中的茶水,兼带着?些许不解询问:“李大人不是说一定可以办成的吗?”
时移事易,当初李刈信誓旦旦说可以解除婚约,几月后来到他面前说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彻头彻尾的失败,当真是令人发笑。
李刈也听出了这位少年语气里?暗含的讥讽,面色有些不快,但因为他还需要借助赵郡李氏的力量,只能忍着?气解释道:“三皇子为人高傲,并?不愿在这当口解除婚约,十三公子不必忧虑,假以时日,吾定然能让三皇子改变心意。”
仿佛是怕他不信,李刈从脑海里?搜罗出与崔氏族人会面时的情形佐证:“……崔氏五老爷有一女,正当妙龄,国色芳华,礼仪气度非凡,旁人皆道远胜三皇子妃,若三皇子得见?,定然不会执着?一时……”
从他开口说起崔氏族中人对奚叶毫不遮掩的诋毁开始,微生愿本就妖异的眼眸就变得更为诡异,瞳仁漆黑,眼白点点绽开红梅,积聚了灼烈艳色,似风雨欲来。
李刈没有注意到妖异少年的神色,还在大谈阔论。
直到所有回忆都被搜肠刮肚说完,李刈终于停下,因为口干舌燥,他急急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怪哉,李刈不动声?色地想,为何他都年逾不惑了,在这少年面前还像个?初出茅庐的小子一样急着?表现,试图赢得这少年的信任。
他犹豫片刻,刚想说话,面前的十三公子淡淡一笑,掀起眼皮轻声?与他确认:“所以,大人的意思,这桩婚约尚且无法解开是吗?”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他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只要钺儿见?了那位博陵崔氏的小姐,就绝不会痴迷于当下。
怎么就说不清了呢?
李刈本就是耐着?性子同?人解释,要不是想着?赵郡李氏还有用,他哪能这般纡尊降贵和?一个?不过十来年岁的少年公子说这么久。
现下,李刈忍着?怒意道:“是,婚约暂时会在,只是十三公子不必忧虑,假以时日定然能抱得美人归……”
“归”字还未说完,李刈忽然发现自己?的眼前一片血红。
血红……
是和?之前斩杀美人一样的颜色,艳丽得不可思议,美人盘中落,一向是李刈极为喜欢的景致,可惜总是无人与他共鸣。
李刈情不自禁露出一个?笑来,但下一瞬,他惊恐地发现,那抹血红似乎是从自己?身上溅洒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