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拿他怎么办才好呢。
越谣告辞的时候, 天边开?始落起了细雪, 奚叶仰头看着,人间一片纯白, 所有阴翳和?黑暗都掩盖在茫茫白雪中?。
虽然?知道?微生愿可能?是在装可怜,奚叶轻叹一声, 还是去见了殿下。
谢春庭正倚在黄梨木椅上翻阅着奚叶桌案上的医书?, 见她进来情不自禁弯眸一笑, 哪知奚叶下一句话就是:“殿下, 我要?去一趟赵郡李氏。”
赵郡李氏?谢春庭心中?警铃大作?:“为什么?”
他下意识就觉得一定是那个少年做了什么。
奚叶想了想, 道?:“那位十三?公子好像生病了,我去探望一番。”
果然?是他。
谢春庭捏紧书?页,别过眼:“他生病了会有大夫的……”
奚叶打?断了他的话, 眉眼弯弯:“赵郡李氏对殿下也很有用?呀,我去探望是为了殿下,殿下不信我吗?”
她笑语盈盈,是全?身?心为他着想的模样,谢春庭回想两人成婚以来波折颇多?,现下好不容易安稳些许,难得奚叶对他和?颜悦色,他也不欲过多?分辩,只能?抿起唇,带着幽幽的哀怨道?:“好吧。”
奚叶满意地点了点头,由姜芽为她披上织锦墨色宽大罩衫,还再度确认了一番:“殿下不会生气吧。”
谢春庭被戳中?心事,立马应激,急忙摇头否认:“没有的事。”
他咬碎银牙,强作?大度,露出一个笑来:“只要?你开?心就行。”
奚叶笑眯眯地出了门,徒留谢春庭在身?后幽怨地看着她的背影。
说实?话,比起那个无礼的少年,好像还是识礼的宁四好一些。谢春庭胸腔乱窜着怒火,骨节捏得咔咔作?响。
起码宁四不会这么装可怜。
*
奚叶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雪絮绵绵,她接过姜芽手中?的竹骨伞,侧头温柔道?:“我去去就来,你在这里等我吧。”
姜芽应声“是”,看自家大小姐独自一人迈上铺满碎雪的青石台阶。
赵郡李氏的守卫认得奚叶,加之十三?公子曾多?番吩咐若三?皇子妃来直接通行便是,当即打?开?门遣了小厮领进去。
走到十三?公子院门前,小厮垂手肃立,奚叶抬眼看了下侘寂的门庭,缓缓迈步进去。
院中?空寂,别无他人,奚叶收起伞,徐徐走在廊下,墨色衣裙亭亭摇动,映在假山池沼中?似荇影交错。
内室安静,奚叶走近,拔步床上蜷缩着一个非常年轻的少年,眉眼漂亮得不可思议,近乎为妖,当然?,他本就是妖邪魔物。
此刻,极年轻的美貌少年闭着眼,似乎陷入了沉睡,又因为冷,将怀中?冰冻住的雪人抱得更紧,长长的睫毛翕动着,仿佛是想从唯一抓得住的东西上取暖。
但那样寒冷彻骨的小雪人非但没有为他带来一丝一毫暖意,反而让他好看的眉形和?睫毛上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寒霜,幽静千里。
奚叶静静地站在床边,垂眸注视着他的可怜姿态,像是在看一出极美的图景,良久才缓缓一笑。
真?有意思,向?来她为鱼肉,人为刀俎,现下鲜美的鱼肉横陈在面前,她倒执掌刀俎,有了生杀予夺之权。
这样的权力,她前世从未拥有过。
她的前世,是温柔的、美丽的、娴雅的三?皇子妃,是柔弱的、卑微的、不解的弃妇,在殿下骤然?变脸之后逃脱不了被关入诏狱的命运,求告到清雅公子面前甚至被直接漠视,更不要?说,还有那个该死的恶毒少年的磋磨。她的死亡就像一本既定的书?,在她因缘际会成为殿下的妻子后就写好了结局。
但不要?忘记,她的美丽娴雅之下,是一双会给背弃她的夫君日夜投毒的手。
她的柔弱可欺之下,藏着一道敢焚烧天道的烈火。
她重活的这一世,在殿下面前的任何一个姿态都是伪装,与宁小公子的每一面都是谎言,乃至之后将要?见到的那个该死的巽离继承人,她与他们的交锋一定是充满怨毒、粘稠恶意的。
因为他们每一个人都试图操控她。
但她是人,是活生生的人。
她死后的每一天都在诅咒他们,诅咒这些高高在上的王孙贵族。
她是地狱爬出来的恶鬼,永远永远不会原谅这些人。
但他不一样。
奚叶弯起嘴角,神情温柔如水。
他是她亲手养大的怪物,虽然?空洞,虽然?也令她胆寒,但她终于可以放下心来,也明了他的意图,他决心扮演生生世世的脆弱,永不背弃。
世上没有良人,但却有一只温顺的魔。
他真?的很会揣摩人心,即便一开?始不会,也在人间的反复中?习得了这种技能?,以最柔弱的刎颈之姿送到她面前。
他居然?察觉到了她的忌讳,她的钟爱,以这样不设防的姿态引诱她,布好天罗地网等她陷落。
如幽深潭水般引人坠进去。
床上的少年打?着颤,手臂收紧几分,蜷缩着抱紧那个小雪人。
好可怜,也好动人。
奚叶慢慢俯身?,凑近秀色可餐少年的睫毛,她伸出手,轻微地发着抖,浑身?不可遏制地战栗起来。
她想,这可是他要?撞进网里的,她已经警告过他很多?次,是他自己一心要?撞进来,那就不能?怪她了。
他想要?爱,可以。但那需要?他交出他的一切来交换。
否则,她凭什么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