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左看看右看看,犹豫着待会两人打起来应该先拉住谁。
室内沉静,仿佛是过了一息,仿佛又过了很多息,谢春庭嗤笑一声,转身落坐在白虎椅上,漫不经?心道:“可是宁四你也劝过本殿,夫妻应当举案齐眉。”
鹤骨松姿的殿下看过来,眉毛高高挑起,语调带着恶意的嘲弄:“本殿觉得很有道理呢。”
在最初接受殿下委托看顾奚叶的时候,他的确为不曾阻止她落入陷阱而愧疚过,也因此,他言辞恳切劝告自己想要?辅佐的君王,应当与三?皇子妃和?睦相处,举案齐眉,成就夫妻和?顺。
那些话言犹在耳,宁池意耳边轰鸣,脸色褪尽血色,没有一刻比现在更后悔。
他若是知道今日会到如此局面,无论如何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诛心之语。
他只能凭着本能作答,直直看向谢春庭,嘴角微动:“殿下忘了曲江庭宴席上的赵郡李氏子弟了吗?”
夫妻举案齐眉,自然得一心一意插不进旁人,殿下认为的举案齐眉,不过是掩耳盗铃,长久不了。
宁四居然还敢提起那个?无礼少年,谢春庭眉眼冷淡,但?他并未表露介怀与不满,反而勾了勾唇,带着一丝幡然醒悟:“本殿早已想通,奚叶本就受欢迎,外?头有些狐狸精不遗余力魅惑她,是其他人的过错,不是奚叶的。所以,本殿更要?与奚叶好好相处。”
谢春庭在“狐狸精”几个?字上加重了语调,宁池意的面色冷下来。
可以做明君通达天下阅遍诗书的殿下,自然也深谙字字珠玑扎人心窝的道理。
他们心照不宣,保持表面的平和?,对视一眼又同时转过视线,看向殿内还站着的第三?人。
季奉听得两人对话云里雾里,又见殿下一副大度正房模样,刚想开口多问几句,见他们都不约而同看过来,心下一跳,干巴巴道:“不若我们先来想想如何安排士族吧……”
谢春庭让人收起画卷,开始正经?讨论起对范阳卢氏和?清河崔氏的布局安排。
宁池意也敛下神色,努力平复着心绪。
他掐住掌心,耳边议论声如水流般淌过,一点没有落进心间。
奚叶不是讨厌殿下吗?
他不会猜错的。
一定是殿下不要?脸,哄得她放松警惕。
宁池意压抑住心绪,他想,得告诉奚叶殿下曾经?在背地里是如何恶语相向的。
她那样温柔娴雅,乖顺可爱,一定预料不到身侧的夫君有多坏、多讨厌、多过分。
他要?防止她误入歧途。
*
天气越发寒冷,奚叶醒来的时候谢春庭早已不在屋内,她支着头坐在窗前,看见檐角下都结了些许冰棱,脆生?生?地挂着。
她呵了口气,眼前就冒出了一团小小的白雾。
雾凇沆砀,她弯了弯眼睛。
姜芽端了碗七宝素粥上来,奚叶捏起勺子尝了口,缓缓一笑。
即便穷尽心力去?做,还是不及母亲做的好吃呢。
遗憾已经?是遗憾,再怎么追忆也是徒劳,奚叶轻叹一口气,推开碗碟:“不想吃了。”
姜芽担忧道:“大小姐才吃了一口呢,再多吃些吧。”
奚叶假装没听见,手里已经?翻开一本泛黄的医书,顾左右而言他:“哎呀姜芽你说什么我没听清,快去?司农寺寻越谣来,我有事找她。”
大小姐耍起无赖也是很在行的,姜芽无奈,只得照吩咐去?办。
姜芽才出门?,又有一个?婢女进来施礼,恭敬地递上一张字条:“三?皇子妃,有人送了封口信来。”
奚叶从医书上收回视线,展开字条。
咦,是宁小公子的来信。
上面的字迹很好看,端正雅致,字如其人,可惜语调迫切,平白损坏了一些美感。
奚叶笑了笑,将?字条放在灯烛上,火舌吞没,下一瞬落在炭盆中?无影无踪。
急什么呢,她弯了弯嘴角,宁小公子这般热情?地送上门?来,她都有点不忍心了。
不过,奚叶抬眼看向一旁的婢女:“只有一封信吗?”
婢女不解其意,但?还是依言恭谨答道:“回三?皇子妃的话,是。”
嗯……
不应该啊,难得她兴起捏了个?小雪人送给他,为什么往常恨不得飞奔过来的微生?愿不见踪影。
难道她送的礼物不合心意吗?
思考片刻,奚叶没想出所以然来,索性不管了,继续翻看母亲留下的医书。
谢春庭迈步走进院内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女子黑发如瀑,散落在流云衣襟上,神色恬静,是十分乖顺的模样。
他悄悄走近,奚叶闻声抬起头,眼睛弯成月牙:“殿下回来了。”
这一句简单的话却是把?方才见了宁四生?的气一笔勾去?,谢春庭嘴角不知不觉弯起来,他俯身亲了下奚叶的脸颊,好奇道:“你在看什么呢?”
奚叶靠在他怀中?,懒懒散散道:“只是一些医书罢了。”
她捏着谢春庭修长的手指,垂眸淡淡道:“前几日,父亲大人误食了我给的一味神药病重到差点死了,我在想如何能让这味神药更见效呢。”
奚府的人过来求,他是知道的,只不过原委他还是第一次听奚叶说起,不由问道:“是你之前让我催促司农寺和?太医院推广的那个?药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