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语舟心跳砰砰,只见大监皮笑肉不笑道:“陛下听说了这桩婚事, 想要成人之美, 特此遣咱家来问一问谁是宁公子的未婚妻。”

他的语调慢悠悠的,带着点尖细, 听着让人寒毛直竖:“不过?,原来你们常家真?的有?两?位宁小公子的未婚妻啊?”

当初的婚约只是常老太爷与宁老太爷口头约定, 相约族长之子互相通婚, 因着常府在户部尚书常忠这一辈上换过?一位族长, 这婚约也就变得有?些奇怪了。

要说是族长之子, 常亭月的父亲为族长的日子比常语舟的父亲还要久很多, 且当初常老太爷在世时,定下的族长也是常亭月之父,只是如今现任的族长已然换成了户部尚书常忠。

若真?论起来, 谁是名正言顺与宁四公子有?婚约之人还说不清楚呢。

常语舟闻言如遭雷劈,顾不得许多,急急辩白?:“不是,只有?我才与宁四公子有?婚约,族长之女就是我呀!”

大监却没听她的真?诚之言,看向?一直沉默的常亭月:“常二小姐,宁公子说女子有?不事二夫之节义,他虽为男子,也理应恪守品行,他想问一问你,可愿意接纳他?”

风向?急变,火一下烧到了自己身上,常亭月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率先?对上的就是自家堂妹喷火的眼?神,她咬牙切齿,似乎马上就要扑过?来撕碎她了。

唉,近在咫尺的鲜桃,是个人都想啃一口,即便知道宁公子的问话是一句常规的托词,常亭月还是有?些脸热。

还好厅堂大敞,冷风席卷进来,吹散了她脸颊的热气。常亭月克制了下内心澎湃的冲动,看着大监白?皙的面皮,坚定地、缓慢地摇了摇头。

那?封烫金的拜帖还放在她的桌案之上,平素一向?高?远如天间云月的宁四公子向?她做了一个许诺。

若能成事,他愿意许她一个承诺。

无论是金钱财帛,还是地位名声,抑或他能做到的一切都可以给出。

先?前?常亭月还有?些不解,若只是让她保持缄默,何须如此费心,做出如此具备分量的承诺。

直到现在,直到此时此刻,常亭月才恍然大悟。

宁四公子不想成婚。

但背负着言而有?信的枷锁,加之堂妹乃至三?伯父一力促成的急迫态度,宁四公子也实在为难,竟然求到了自己身上。

他居然还打听出了族内的变动。

如此来看,宁四公子为这桩婚约也是费尽了心思?。

眼?见常亭月摇头表示拒绝,常语舟登时转过?头来看着大监:“我堂姐拒绝了,那?我的这桩婚约可以作数了吧?”

如果先?前?说宁四公子是在避讳两?位族长之女造成的误会,那?现下总没问题了吧,毕竟堂姐态度很坚决,也幸好她知道识相拒绝。

大监像是有?些意外?,再度看了常亭月一眼?才回过?头来,看着常语舟似笑非笑:“常三?小姐,宁公子说了,他只有?一个人,只能认一桩婚约。”

许是注意到了厅堂外?拂动的紫鱼服衣摆,大监不咸不淡地收了笑:“陛下,也觉宁四公子十分专情十分知礼。”

也不知道这位刚入内阁不久的宁学士在陛下面前?是如何言辞恳切陈情的,竟然引得陛下过?问起臣子的婚事来,还遣了他特地来常府问一问常小姐的意见。

不过?现下来看,宁公子其?实只是在借陛下拒绝这桩不相配的婚事,无论对象是常二小姐还是常三?小姐。

难得常二小姐竟然真的拒绝了,倒有?几分意思?。

大监一锤定音,常语舟也不笨,自然听出来宁四公子只认堂姐那?一桩先?前?的婚约而不认她这一桩后来的婚约,但堂姐那?般坚定拒绝,岂不是说明他们常府与宁四公子的婚事全然作罢了!

宁四公子是什么节烈贞夫吗?

常语舟简直快气晕过?去,就因为这前?族长后族长之事,他居然百般推拒,只肯一心坚贞求告先?头的有?婚约之人。

不是 ,她才是现在的常府族长之女啊!

说来说去,宁四公子就是不想和她成婚吧。

到嘴的鸭子居然飞了!

常语舟面色涨红,眼?泪顿时从眼?角滚落,也顾不得礼仪,抬起袖子就抹泪。

从初初得知荒谬的口头婚约竟然不是白?日幻梦,竟然是真?的有?可能成真?,她激动了许久,日日都在催促爹爹加快进度,眼?见宁府那?边就要松口答应,宁四公子居然来了这么一出。

她真?的要气死了!

常亭月同情地看了她一眼?。

和宁四公子玩心计,怎么可能玩得过?呢。

大监眼?见要问的事情已经问完,也得到了常二小姐的答复,一甩浮尘迈步离开,厅堂前?偷听的丫鬟小厮“嗡”地缩回身子,只有?户部尚书常忠面色不改,含笑道:“今日真?是辛苦大监了。”他推过?来一个朴素的银鱼袋子,大监上手一摸,顿时明白?分量,面上也带了几分笑,语重心长道,“大人,其?实令千金才貌不输他人,又何必只盯着宁四公子一人呢。”

他凑近了几许,密不可察般道:“陛下,对宁四公子另有?安排。”

来自内廷的大监这么说,常忠叹了口气,他又何尝不知这位名动上京的宁四公子将来前?途定然不可限量,拘束在女儿身上实乃有?些苛待,陛下也未必愿意忠实的文臣一脉与六部沾染上关系。

只是他只有?这一个女儿,她小时候做父亲的官职低微,委屈她在族内不被重视,等到后来步步高?升,他也想为女儿实现她之所求。

可惜。

常忠目送大监走出门,脸色平和下来,叫了常语舟回房间闭门哭,又对着常亭月温和道:“亭月,语舟的事牵连你了,你别不高?兴,伯父向?你赔罪。”

常语舟急忙摆手,身为六部尚书之一的伯父向?侄女赔起罪来,这叫她如何敢当。

况且这是牵连吗?她咳嗽一声,她可是实实在在于这场风暴中得到了好处的人。

唯一的人。

看了眼?三?伯父有?几分缓沉的脸色,她抬手用袖子掩住唇,她还是在暗地里偷偷乐吧。

*

次日大朝会之后,季奉忽然发现这几日都没出现的宁池意居然早早等在议事厅里,嘴边噙着笑意,瞧着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殿下还没走进来,率先?见到宁池意的季奉先?喊了一声:“宁四,你今天怎么这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