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一片漆黑, 唯独窗前月色银辉, 宁池意看清了女子的形容,心?中大石终于尘埃落定?。
果然?,如此?。
果然?, 是她。
那些若有若无的熟悉感并非他多疑。
窗前的女子已经褪去厚重铅粉, 脸上的掩盖通通散尽,就连衣着也换回了素色的,如今看着,宛然?就是那个树下桃妖,如昙花徐徐盛开,见?来人是他, 她甚至眨了眨眼:“真巧呀, 宁小公子。”
巧什么?相遇在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吗?
宁池意看着她面带微笑丝毫不显慌张的神情不由挑眉。
她就这么笃定?他不会喊人来吗?
门外摇摇晃晃似乎有脚步声接近, 宁池意迅速关上门,几步走到她面前, 从她手上接过冯离的尸体往窗边拖。
手中尸体被?夺, 她被?吓了一跳, 眼睛放大, 发丝被?风吹起, 头上的玉钗摇摇欲坠,瞧着甚是动人。
宁池意扬起眉,唇畔含笑, 依然?是秀雅的模样,甚至十分周到地问了一句:“你想把他推下去?”
奚叶看着眼前一脸淡定?的宁小公子,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见?她没有否认,宁池意直接将闭目良久气息全无的冯离一把推至窗前,冯离的尸体横在窗槛上摇摇欲坠。
奚叶急忙上手拉住宁池意的袖子:“等一下!”
宁池意还以?为她改主意了,没想到面前的小女子上手调整了一下方向,又从旁边拎起锤子固定?好丝帛一端,确保尸体坠落可以?一气呵成拉起完整条幅,全做完她才拍拍手:“好了,没问题了。”
月亮高悬,清辉洒落,宁池意就着银白月色隐隐约约看清了丝帛上的墨迹,好奇发问:“你写了什么?”
一下把人杀了,是因为冯离这个色胆包天的人轻薄于她吗?
眼前是可怖尸体,身旁是清雅公子,头顶是皎洁月光,而这公子不问缘由,也不指责她,只?是一心?一意询问无关紧要的他事。
奚叶眼波流转,嗔笑一声:“你猜。”
宁池意嘴角含笑,诚恳地摇了摇头:“某无法猜到。”
正如他猜不到为何她会知道边蕴枝的往事,此?情此?景下他也无法猜中她的心?思。
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问,宁池意有些紧张,清了清嗓音:“你是摘星楼女伎?”
当初曲江庭大宴也有歌舞乐伎入场,他怀疑她就是其中一员才会出?现在假山后,难怪他遍寻京中闺秀也无法寻得。
奚叶看着他微弯嘴角,轻松一笑:“不是啊。”
年?轻公子的神色停顿一瞬,更为不解:“那你是何人?”
夜风吹拂,奚叶望着楼下觥筹交错的灯火,沉默一息收回眼神,看着面前如同美玉一般的宁池意,忽而莞尔一笑:“宁小公子想要的答案可以?自己去找。”
她其实本没想这么快与宁池意再见?面,但今日恰好遇上,她也便顺势那么撩拨一下。
要做的事情太多,她只?能捡着要紧的来。
今日倒是一箭双雕了。
哎,她就是这么勤恳的人呐。
如今来看,宁小公子还真是一个纯情少?年?郎,甚至不用她再度帮他回忆,他就自愿咬住了钩子。
当真是条无比乖巧的好狗狗。
她如此?说,宁池意也不再追问,眼神柔和应下约定?:“好。”
他也想自己发现她是何许人也。
风声呼啸,从摘星楼遥望上京城中,到处都是灯火长燃,上京国都,还真是煊赫美丽。
奚叶语气温柔,似乎只?是在闲谈:“宁小公子,知道冯离是如何发家的吗?”
见?她这么问,宁池意思索片刻,娓娓道来:“昔,大周与北胡交战,囿于兵力调配不均,镬耳口一道防线被?破,北胡兵意指南下,时大周国人惴惴不安,生恐重现大周初建祸事。然?北胡王衡量多许,提出?和亲之事,暂时鸣金收兵。武宁帝忧心?惶惶,几乎立刻就答应了。但当时的公主拒绝和亲,并求得自家兄长开口,推举远都将军领兵亲赴北胡,武宁帝最终改变主意,顶着压力与北胡交战。幸当时领兵的是远都将军,将军神勇无比,不过数日便扭转败势,一举击溃敌兵,大周上下无不欢欣鼓舞,尽忘当初唾骂公主不肯和亲之举。”
“公主经此?一事,被?满上京厌憎,即便武宁帝选中驸马也通通以?死抗命。最后,是一个城门小吏站出?来说可以?求娶公主。这桩沸沸扬扬旧事,才得以?平息。”
谢氏皇族之女,享食禄,得封邑,却?不思为国为民,实乃当诛之。
奚叶微微一笑,这便是当时御史奉上的奏折,字字句句都在指责公主的罪过。
但他们不知道,公主并非不愿和亲,而是当时的兄长苦苦哀求,让她务必拒绝。只?因他想让手下的远都将军如救世主一般击溃北胡,获得卓著军功,以?此?来显示他的知人善用。
这个公主就是秋叶宴上形容枯槁的嘉钰长公主。
嘉钰长公主一生苦楚,只?能自己咽下,背负骂名始终无法解释,还要被冯离这个小人日日咒骂,因他是站出?来拯救她于水火的英雄,便自认为高人一等,平日碌碌无为不敢造次,回了公主府却?如主子般对嘉钰长公主呼来喝去,动辄斥骂。
奚叶看着宁池意,歪了歪头:“宁小公子当真饱读诗书过目不忘。”
这样的秘闻,他居然?也知道得一字不差。
宁池意有些困惑。不明白她问起冯离的发家史是何故。在他看来,她杀了冯离应当只?是在泄私欲。
面对宁池意的疑问,奚叶没有回答,而是轻轻一笑,手指微动,推下那本就摇摇欲坠的尸体。
不过瞬息,沉重的尸体直直坠落,“砰”一声急速撞在一楼大厅中,裹在尸体上的丝帛也尽数展开。
“臣愧对皇恩浩荡,于横陆街私养瘦马,有负公主,自感卑劣忏悔,自裁于摘星楼。”
谁又知道呢,碌碌无为的冯离驸马在外无法做到为人敬仰,在内公主始终冷脸,心?性?压抑之下,竟在私宅豢养了诸多幼女,亵玩之后便关入地窖之中,稍有不顺就回去鞭打凌/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