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呢,她不要你了?”

成姨笑,“哪儿能?,是老太太脾气倔,又低调,不喜欢身边有伺候的人?。”

“哦,”她又问,“她为什么要住这么旧的地方?”

“住惯了,人?老了念旧,再?有啊,舍不得老伴儿。”

“是傅东仁。”

成姨听到屋里脚步声,“嘘,不敢这样叫。”

门开了。

映入唐小姐眼帘的,是一位满头白发但精神矍铄的老人?,戴一副金框眼睛,个子?比不到一米六,腰背挺得特别直,浑身透露着古时的文人?风骨。

不过他奶奶好?像,过于严厉了,她看成姨是面色和蔼,看自己则神态冷淡。她不解。

“好?久不见啊,给你带点儿燕窝什么的,”成姨拉着唐柏菲的手,进了屋,“太太听说你腿疼,一定要来看看。”

林婉珍冷眼扫她,回个“嗯”字,“以后你一个人?来就行。”

成姨诧异,和唐柏菲相互看一眼,彼此没?讲话。

唐柏菲不知道怎么得罪奶奶了,站在门口呆愣愣的,半天不动,成姨拍拍她,关了防盗门,弯下腰拿出两双拖鞋,扔在脚边。

脱掉高跟鞋,她一左一右踩上,拉着成姨的手往里走?。像个初到亲戚家认生的小孩子?,跟在家长身后。

“老太太今天是怎么了,”成姨笑着,在打圆场,“是不是觉没?睡够,心情不好?。”

林婉珍不答,往沙发上坐,将眼镜一摘,“你坐吧,一路来也?累了。”

“好?嘞,”成姨坐,顺道给唐小姐使个眼色,让她坐自己身边,“这沙发坐久了是不是腰疼啊,去?年就让你换,现在还是这个。”

“真的不想再?折腾了。”

她半个人?躲在成姨身后,不敢探头。

并?且对傅程铭表示同情。

他就是在这样一个“特级教师”的屋檐下苟活三十多?年吗?如果换作自己,迟早要疯,她最怕老师了。

“前?几?天傅先生看过您了吧。”成姨问。

“嗯,无非说几?句客套话。”

“怎么能?叫客套呢,都是最亲的人?啊。”

“说客套都算好?的了,难听点儿说是官话,场面话。每次就那来回几?句,注意身体,多?休息,几?天后再?来,说是几?天,”林婉珍哼笑,像是自嘲,“实际呢,下回来就个把月以后了。”

“他那套官话和他爹一样,”林婉珍拉抽屉翻药片,成姨帮着倒水,她拨出一粒,喝下去?,“他爹明明都没?见他几?面,上哪儿去?教,只能?说儿子?像老子?。”

成姨笑,又说了什么。

唐小姐走?神,没?在听。爸爸说,所谓官话,就是轻飘飘的,看似有,实则无,不像车轮碾地一样扎实。

那他对自己说过这种话吗?和她听唱片,给她道歉,降低姿态哄她别发脾气,替她打架,这些算吗?肯定不算是吧,谁在官场上做这些呢。

想罢,又回神儿。

林婉珍说,“可能?我管他太多?了。”

“怎么会,管教孩子?再?正常不过。”

“你可别顺着我话说了,他越长大就离我越远。也?怪我,小时候总赶他走?。”

原本是两人?在聊,现在凭空蹦出一道声音,“你把他赶到哪里了?”唐小姐忍不住要问,“你为什么要赶小孩子?走?,他没?有自理能?力啊。万一出去?被饿死怎么办。”

十来分钟内,林婉珍都忍着脾气不想训这位大小姐,这一问让她彻底变了脸色,于是冷眼看去?,“你就是这么和长辈说话的吗?随随便便张口就来,没?有教养,没?有礼数。”

唐小姐被吓着了,往成姨身后缩,不忘小声来一句,“封建大家长。”

“你说什么?”林婉珍虽然年迈,但做老师的底子?还在,一抬高声音,格外?骇人?,“还敢在背后骂人?,真是没?见过你这么没?教养的孩子?,有本事给我站起来,在我面前?骂!”

成姨左右看看,半搂着她,对林婉珍说,“老太太,不要这样置气,你把小姑娘吓着了,她也?没?坏心思,说着玩儿的。”

她一脸戒备,警觉地看着林婉珍。而后者,不听成姨的劝,抬手去?指,“从上次你在麻将桌上大吵大闹,我就看你没?教养,再?到你当?街扒人?裤子?,不就是因为碰瓷儿吗?不会报警吗?”

“我当?时就在马路对面,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么长时间不骂你,是我忍着,不代表你没?做错。”

成姨看林婉珍气得不行,赶紧给倒水,“好?了好?了,不要和小姑娘生气了。”

“傅程铭也?是,不听我的话,我上回就想训她,他偏不让,把我打发走?了。实在是学生们在,我不好?说什么。”

唐柏菲都顾不上委屈,思绪直接飘回那天。

那天,他确实打了通电话,专门问她有没?有和谁起冲突。

结合他奶奶的话推测,他一定知道那件事,说不定还见过呢。

但他没?有戳穿,为她留有余地。

所以她干了什么,傅程铭什么都知道。

那通电话也?有维护她的意思。

就像和谭太太起冲突时一样,他都在替她说话。

“您不要这么看我,”她低下头,“我说的全是实话。您为什么不能?对他好?点,他那么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