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正常, 人到一定年纪就会长, ”他欣慰,“不过我们菲菲还很年轻。”

“别?这么说,”唐柏菲心酸,连连摇头,“你一点都不老。”

“嗯, 知道了,”他抚了抚她的后脑,下巴一指,“你去睡吧。”

到最后几个字,傅程铭的说话声轻得只剩个口型,好像耗尽了力气。

他今夜真是一副疲态,永远问?一句答一句,从不主动多言。

“说好了我陪你,”她伸手,给他揉揉肩颈,“是不是累了。”

傅程铭握住她的手,指腹摩挲了半晌,不舍得让她这么做。

她盯着他眼下一片青色,蹙起眉梢,“我和?你一起。”

“我还得一会儿,”傅程铭亲她的手,“你先去,听话。”

“那你还要忙什么。不是都打电话了吗。”

他闭了阵酸疼的眼,“人一去世,前前后后一堆琐碎的事儿。”

“嗷,不急,”怕激起他的悲痛,她不敢多问?,“我去等你,我不睡。”

唐柏菲小心翼翼从他腿上跳下去,回了卧室,没心情泡澡,只草草洗漱了,随手换件睡衣钻进棉被里躺下。

屋子暗,她几经辗转,怕自己先睡着,便扭亮台灯,将?亮度调到最大?,在?接连不断的哈欠中仔细听外面的动静。

从前觉着温馨的光,现在?是这样刺眼。

听了半小时?,偶有他拖鞋趿拉地?面的脚步声,估计是倒水喝。

最后实在?熬不住了,她用力掰开上下眼皮,硬是撑到十二点多。

傅程铭轻手轻脚地?进去,合上门,看见她那双睁圆的眼。

“说要等我,就真不睡了?”他踱着步,坐在?床边摘腕表。

她重?重?嗯一声,看他脱了外衣,“我说到做到呀。”

等他一睡下,她像块儿磁铁主动吸附到他身上,四肢锁着他。

傅程铭被缠得动弹不了,握住她的手臂,“别?怕,我不走。”

“不走也?要抱你。”

她越说越来,半个身体压住他,脑袋不停蹭着。

女?孩子这么体贴,这么善解人意,是他经历亲人离世后的唯一慰藉。

“好。”傅程铭搂紧她,手搭在?她的腰间,望着天花板出神。

奶奶说得很对,老天从不亏待谁。一个人缺失什么,定会在?其他地?方弥补回来。

四下安静,谁也?没睡着。

她陡然来了一句,“傅程铭,难受你就哭出来好不好。”

“或者你跟我说一说,不要憋着啊。你这样下去会生病的。”

“我和?你说,我小时?候只要一生气一伤心,就会跑到阳台上大?叫几声。虽然费嗓子,每次喊完就哑了,但真的很有用,憋的那口气好像一下就消失了。你试试嘛。”

“好,”傅程铭温热的鼻息扑在?她面上,“我试试。”

可他的语气过分?迁就,她不傻,能听出来是在?哄她。

像是一个孩子不懂大?人那复杂的痛苦,以最天真的方式去劝解,提一些?自认为有用的法子。他都明白,却只佯作无事,反过来安慰她,要她别?太担心。

她的眼又堆起泪,只一味地?将?脸埋进他脖子里,声色沉闷,“可能我那样,对你来说有点幼稚了。但是,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陪着你的,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傅程铭适应了黑暗,看清了她眨动的睫毛,“不幼稚。菲菲很懂事。”

“那你能不能,”她略停顿,喃喃着,“把在?书房说的话,再说一遍呀。”

他摸着她柔软的头发?,指尖微动,“我也?爱你。”

“把也?字去掉好不好。听着怪勉强的。”

傅程铭低吻她的额角,“我爱你。”

这一整晚,女?孩子就没松过手,始终缠得他很紧,之后半个月也是如此。

每天早上起床,他都要抱着她承诺,说一定不会乱跑,一定准时?回家。

他时?常打着领带,注视好一会儿她的睡颜,如?此?才能获得辛苦一天的精力。

傅程铭专门请了丧假,为奶奶办葬礼,照她生前的习惯一应低调从简。

但当天的宾客仍是浩浩荡荡,陆续跨过门槛,鞠躬,献几束白菊。

吊唁的人来自各界,年轻至二十出头的学生,更有八九十岁的退休学术大?拿。

他就在?那日见到了自己大?学的教授,老师记得他,操控轮椅走到他近前。

老人抬头,看他身旁站着的女?孩子,两人正手挽手,举案齐眉的样子。

“小傅,你结婚了?这是你太太?”

傅程铭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