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厅的石砖地上,唐柏菲撑着伞,纤瘦的身体融在雨丝里。
小冯少爷在,季总也在,正站她左右陪着一起等。
听季总说,廖佑均心脏病发住进医院,目前稳住了?病况。
成姨乍然听闻噩耗后,心痛不已,哭成泪人,被搀去?房间修养了?。
两小时前,唐小姐抱着轻快的心情回北京,奶奶突然辞世的消息却砸了?她当头?一棒。
她无法接受,手腕一松,掉了?伞,泪和雨同时在脸颊上肆意?淌落。
这是二十年来第一次离死亡这样近,她不明白,生命怎么会这么脆弱。
奶奶音容宛在,年前见面时的相处历历在目,似乎还是昨天。
给傅程铭打了?不下十几通电话,他一次都没接。
她扛着伞,猛地一脚踩进水坑里,溅脏了?裤腿,“我去?外面找他。”
“唐小姐,”是小冯一把拉住她,“你不知?道?他在哪儿,就算出去?也无济于?事啊。咱不能跟无头?苍蝇一样,别急,何况现在这么晚,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
季崇严提醒她,已经联络了?各处的人手帮忙盯对,只管等就是。
唐柏菲不知?所措,游目四顾,心脏快从胸腔里跳出来。
奶奶溘然长辞,连她都伤心,更别提他。那是他唯一的亲人。
她怕,怕他会丧失理智去?做傻事,就此丢下她不管了?。
她抹两把泪,像个走丢的学?生,孤零零地等大?人出现。
习惯了?他体贴地负责一切,她高枕无忧,依赖他,依靠他,眼下他不在身边了?,她一个人慌乱得不知?道?怎么办。
在愈发湍急的雨中站了?好久,她双腿酸麻,四肢冷得打寒颤。
忽然看见冗沉的夜里走来一道?身影时,都以为是恍惚了?。
使劲儿揉揉眼睛,她屏着呼吸,不敢置信地望去?。
是傅程铭,是他,他打着伞,似是故意?放低,让伞遮住他整张脸。
他穿一身黑衣,步调沉重,完全没了?往日意?气风发的姿态。
唐柏菲顺势扔了?伞,冒雨跑过去?,一步一水花。到他近前,又哑了?声,只顾拽住他的西服袖口,仿佛怕他再?跑了?。
心心念念的男人抬起伞,举到她头?顶,也露出熟悉的面容。
昏昧的光线里,他眼下泛青,眉目间残存一抹淡淡的无力感。
从没见过他这么疲惫,她陌生又心疼,哽咽着,“...你去?哪儿了?。”
女孩子鼻音很重,眼眶猩红,眼底攒的一弯泪源源不断地往下流,和雨混在一起。她发丝凌乱,黏在红扑扑的脸上,想来是等了?他太久。
傅程铭挤出勉强的笑,把她紧紧搂在怀里,想暖暖她的手,可自己?也是一样冷。
他的长款大?衣裹住她半边身子,“去?陵园烧了?点儿东西。”
她啜泣声减弱,被他这样带着走,心里那份踏实落地的感觉又回来了?。
前面二位往进走了?几步远,冯圣法看他没事,稍放了?些心。
傅程铭问,“你们在这儿干什么。”
他今夜寡言,丝毫没有闲说半句的心情,出口的话也十足平淡。
小冯说,“等你回来啊,怕你出去?一冲动,不要命了?。”
“我不至于?犯傻,”话虽这么说,但谁都知?道?他一定是悲痛的,“你们没事儿就先回,我要联系办丧事的人了?。”
小冯还想多说几句,季崇严拦下他,摇了?摇头?。两人默然离开。
雨幕围拢了?偌大?的院子,幽暗的夜色像洒在天际的墨水。
“不要一个人,”她双手抱住他的臂弯,扬起头?,“你去?干什么我都陪你。”
潜台词是,千万不要再?离开我的视线,别再?让我担心了?。
听着她轻细的声音,紧张发颤的音调,他心口酸涩,原本?沉重的眼终于?有了?些精神。
一路上,唐柏菲依偎着他,抱住他不肯撒手。
随后便听他调侃,菲菲不用怕,我又没长翅膀,飞不了?。
可他分明是佯作坚强,他嗓音那么轻,有气无力,像即将飘到天上去?。
这些话入耳,她眼睛又忍不住地泛红。
进了?书房,傅程铭脱了?外套挂在衣架上,“晚上吃饭了?没。”
她半张脸埋在围巾里,摇了?摇头?,“你先忙,我陪你。”
看他坐在桌前,她也搬个椅子坐到他旁边,膝盖挨着他大?腿。
傅程铭侧首去?看,这姑娘生怕他丢了?似的,不换鞋,不换衣,就这样风尘仆仆地端坐着,瞧着是神经紧绷,绒围巾上的那双眼直勾勾盯着他。
他眸光深邃,替她把碎发捋到耳后,“去?洗个澡。”
她不说,只摇头?,目光倔强,一副谁也叫不走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