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 / 1)

于是陈轲拒绝再和两个小学生说话,一片片戳披萨上的chorizo,问何景深:“老师,下个月IWTO,东京,集团让我带队过去。那里头大佬太多,我忐忑得很……您有空的话,陪我一起去好吗?差旅费我让集团给您报,按集团总监P24标准,您如果方便……”

俩学生眼睛直过来,铁叉钢刀顿在半空。

何景深喝汤,汤喝完了,才笑:“好。”

陈轲喜出望外是真的喜出望外:“真,真的?老师……”

何景深挑一挑眉:“怎么,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陈轲不说话了。

猛地一缩脖子,五官扭捏憋着笑,默默啃他的披萨太好了,真的太好了,一向不肯涉足商界的老师居然愿意陪他出去开会。

就算只是去旅游一圈,好歹也是踏出至关重要的一步啊!

他今个做梦都得笑醒!

徐子荷提问:“老师……IWTO,就是那个全球建筑峰会吗?”

何景深点头:“是。”

徐子荷又问:“我听说,好像,要国家建筑学会的成员才有资格……”

何景深道:“陈轲是国家建筑学会常务理事。”有资格带队入场。

两双目光聚到陈轲身上。

过一会,又聚到何景深脸上。

再过一会,都埋进自己眼前的盘子,再也没有抬起来。

一顿饭总算愉快地吃过去。

送走两个学弟学妹,陈轲埋头收拾餐桌。洗碗一向是他的专利,十年老字号。

直到把餐桌灶台擦得纤尘不染,陈轲回到客厅,从隔断的柜子里找出白茶,沏一杯端到茶几上,何景深伸手够得着的地方。

这茶还是他外出开会时买的,何景深极少收他的礼物,唯独茶,可能因为贵也贵不到哪儿去,也可能因为着实喜欢,所以来者不拒。

沙发当中,何景深捧着套了封壳的PAD,黑底屏幕布满密密麻麻的线条,似乎正在查看什么图稿。屏幕顶端闪出两条消息,切到聊天页面回了,看一眼茶杯,又埋头继续看图纸。

直到终于看清PAD页面上的内容,陈轲蓦然一惊,触了电似的定在那。

何景深将PAD平放,刻意地为了让他看得更明白些。

再也不必犹疑,陈轲退到沙发旁边,跪下。

何景深斜一眼,并不急着去理他直到检查完整整一批dwg图稿,转换成便于传输的pdf格式,压缩打包发邮件,这才明知故问道:“陈总这是要做什么?”

喝两口茶,两手把PAD捧起来,切回微信界面。系部群正在讨论今年研招补缺的问题。

听到“陈总”两个字,陈轲就那么细不可查地一颤。

他觉得口舌发干,忽然有点后悔没先喝几口水再跪下来一旦开始请罚,何景深不让他起,他可没胆子自己去拿水喝。

分针在表盘上走了一个轮回,陈轲张了张嘴,没敢发出声音。

4 ?

◎还好,有时候就意味着一点都不好。◎

<四>

从今天踏进这一扇门,陈轲就知道何景深并不十分愉快。

何景深的不愉快,表现在每一份表情,每一份动作。因为另两个学生的到来而暂时隐藏,又因他们的离去而再次刻写在脸上。

这种不愉快不是针对谁,就是针对他陈轲的。

一开始,陈轲以为何景深是针对他陈轲的墨镜。针对他陈轲的车。针对他陈轲的风闻。

而当现在,当他看过何景深正在查阅的图稿,他才明白自己遗漏了什么最最重要的东西。

真是糟了。

何景深还在忙,忙着和同事讨论研招,忙着阅读各处发来的邮件,忙着回复五花八门的消息。未知多久他终于抬头,将PAD递过来:“前天你发过来的方案,问题都批注过,优化建议附在后面。有点多,已经发你邮箱,你可以回去再细看。”

又笑:“本来不想急着给你,赶巧今天逢上个机会。你说是么,陈总?”

陈轲睁眼,惶恐接过,赶忙一页页飞速翻看尽管早已经心里有数,PAD里的内容仍像一道道重鼓,震得他半天说不出话。

每一页底图都被勘误的红线占据,尤其是总图上的红圈,简直犹如一张张声嘶力竭怒吼的脸,叫嚣何景深的不满,非常不满,严重不满。将总图放大,条条笔直的引注线从红线圈延伸,修改建议几乎填满图纸所有空白,把一切可能的纰漏都阐述得淋漓尽致。

才过去不到两天,他的老师竟然就批阅完如此庞大的项目方案,改得这样的仔细,批得这样的无情。

实在是太突然了,突然得远出陈轲的预期。

何景深起身,到饮水机边倒一杯温水,轻放在茶几边上:“最近很忙?”

心底有些温热的触动。陈轲合上PAD封壳,搁上茶几又端过那杯水,一气灌下去半杯,说:“还好。”

还好,有时候就意味着一点都不好。

这份发给何景深的图稿,原本是陈轲开年以来接下的最大任务集团北欧项目的方案总策划。三十三亿欧元,十二平方公里的大型滨海度假村项目。

弥经颇多努力,他一砖一瓦地敲订出这份方案详稿,在提交给董事会之前把方案当作作业交给何景深每半年向何景深交一份作业,这是他们之间默许已久的习惯。何景深会帮陈轲给作业把关,不计任何辛劳报酬。

在陈轲看来,尽管何景深不涉商界,技术实力却从来不容置疑。何景深说行,那就是不行也行。何景深说不行,就算最后被集团采纳,结果也必然是行也不行。但他怎么也不能想到,这套他耗费两月时间无数通宵的方案竟会在何景深眼中如此的不堪入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