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应该呀?
又搓两下手,动一动坐得僵硬的腿:“是真有啊?唉这小子就是一根筋干什么不好非要”打住,另起个话头,试探着问:“您看这……”
陈轲就只是笑,不做声。
他当然不是没听懂,这有什么不好懂的?
黄奇海的侄儿应聘到云地,因为集团规定不能留在本地工作,又舍不得放弃云地的高薪另找下家不想找下家所以就来找他咯。
可他手下能解决这事的,区域总监以下,人事部门经理以上,少说一百七八十号人。
这拉近关系的好机会该给谁?
啧。
连眉毛都不知怎么拧才好。勉勉强强还是拧上了,又敲一丁点细灰下来,凝视灰缸里的碎末,认真说:“这规定是董事会审批,我动不了。”
“啊?”
黄奇海张了嘴手抬到半空:“可我听说……”
陈轲直看着他:“听说什么?”
“我听说,您好像可以内调?”
“跨区域内调有三个条件,连续三年绩效A+,无工作失误,区域总监以上批准。这也是集团的规定。”
这个不行……这个也不行。陈轲心里又划掉俩名字。
真是麻烦。
黄奇海眼睁得老大,两手不知该放到哪。
嘴皮子都开始哆嗦起来:“诶,行不行求您给个准话,我是真的急啊。他和女朋友一早订了亲,酒席都订好了就等着落实工作回来结婚。现在他说要不就不结婚了,就在C市那边工作几千公里啊,我们一家就他爸带了这个儿子,全家都希望他能回来……”
说完一大段黄奇海直起腰,咽一口唾沫往旁边看,想让肖主任也给说句什么。道个歉也好,赔个礼也好他侄儿的未婚妻,正好是肖主任外甥女,两个人的事总不能让他一个人扛着,何况人还是姓肖的给得罪的或者再看看何景深的脸色,看看何景深能不能松口帮给句好话。
那可是他全家的命根子!
却见陈轲拿起电话,解锁屏幕点开通讯录,似是而非地问:“您侄儿叫什么?院校?专业?现在在哪个部门实习?”
知道这是有戏,黄奇海大气都不敢多出:“叫黄舒,就我这黄,舒服的舒,学校是隔壁T大。专业是……哦,土木工程。现在在云地C市建设投资总公司……”
通讯录一直给翻到底部,一个极度不起眼的名字。西南地区区域总监,陈轲直系下属的下属,C市建投老总上司的上司。
等待接听。震得人耳聋的小苹果。刚唱完一句没了。
那头传来激动的抖音,天然免提大嗓门:“陈,陈总?陈总?!”
陈轲把电话拿远几公分,“是我,小郑。有件事你处理一下。”
隔着几千公里都能感受到那边的阳光灿烂:“有事您说!”
“就你们那边,C市建投,最近招了个T大的实习生,叫黄舒。黄色的黄舒服的舒,找一找是不是有这么个人。给他买张机票,叫他明天回A市,下周一直接来总部上班。”
听那头应几声好好好好,陈轲扣掉电话,抽一口烟吐掉烟云刷刷翻动屏幕,找到王筱的名字。
隔三秒接通,熟悉而温甜的女声:“陈总!”
“叫总部录个人。”陈轲拿下烟头,问黄奇海:“您侄儿是研究生?”
黄奇海连忙:“对,对。研究生。”
又对电话里道:“叫黄舒,T大研究生应届,土建专业……先放设计部看看能不能用。和西南区郑锐接头,你负责安排。走我的推荐,特招。”
放下电话,锁屏,揣兜。
就像大雨下透久旱的地,就像阳光照穿阴霾的云,就像快死的人春光复苏一下活了过来。
后面的话就不必再说了,反正都是些没用的套话主要围绕陈轲以后如何关心黄舒和领导们以后如何关心何景深展开。哦,不,更确切地说应该是“严格执行学校各项规定”“对何老师这样优秀的青年老师保持全方位关注”“不能因为单方面原因否定职工全盘工作”“何老师是个好老师,对专业工作一丝不苟,对职称评定克己让人,今年推送他当之无愧,以后要号召全系老师向他学习”……
门口,黄奇海弯腰又弯腰:“陈总留步,留步。”
点头示意,拉上防盗门,脚步跌宕疾疾地远去。
陈轲站在门边。手扶着门把,半晌没动。
17 ?
◎我可以,再多说两句话吗?◎
不是不想动,是真的动不了。
太疼。太疼。
两腿离开椅子那一瞬,憋了几亿年的火山喷发,爆裂,驰掣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是怎么站起来,怎么直了腰,甚至还带上这些连他自己都不可相信的笑直到把客人送走。
冷汗,山洪一样滚流,关上门时已泛滥到眼里。他没擦,没办法擦。
天旋地转。
浑身都脱了力,又慢慢地充盈一些,借着手上的力量转身。
他看见何景深。
那个人仍坐在椅子里,翘着腿。左手搭上靠背,淡淡的一眼从镜片后出来,恰好飘落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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