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家里来客人……怎么也不叫我。是找我有事?”
何景深仍然坐着,端正而局促。
他捧着杯茶,杯子里水已空了,银毫白针铺满杯底,横着的,竖着的,如一片雪绒轻盈洁白。
过几秒才抬头,微锁着眉道:“哦……建筑系黄主任,校办肖主任。”
人来了总不能装没看见,何况这都搭上话了。起码的尊重还是要有。
走一步是一步吧。
介绍领导就行了。陈轲是不必他介绍的,陈轲会自己介绍自己。
而且他也没法介绍陈轲,因为他总记不住陈轲的头衔,更不知什么场合该拿哪几个出来太多了。商界的政界的学界的,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
陈轲走了过来。走到何景深面前。
接过茶杯,到饮水机旁盛满热水,又捧着送回到老师手里。
一个笑。您别担心,这里我来收拾,您看着就好。
何景深愣住。
不及老师反应,陈轲背过身,这才把目光投向黄奇海。
竟是内敛而谦和的,礼貌得挑不出半点毛病。
这可是在老师面前,场面功夫怎么都得做好。
两步上前,伸手:“陈轲,何老师的学生。全国青年领袖联合会名誉主席,国家建筑学会常务理事,现在云地任职,你好。”
黄奇海躬腰两手相迎。手心一层湿汗。
陈轲赶紧抽手,看向另一个,微笑:“那这位就是肖主任?初次见面,陈轲。你好。”
握手。肖主任的手很冷,脸僵得像木头。
陈轲刻意握紧了些,目光更有一些针对,赶在对面察觉异样前撒开,请道:“两位坐。”
转身往餐桌边走。
既然要谈事情,总不能站着谈吧,太不正式。
他得搬一条椅子过来。
沙发他是不会去坐的尽管坐沙发必然会更好受一些。青年领袖联合会名誉主席,国家建筑学会常务理事,任何一个放到学界都足以和A大校长平起平坐。怎么能和两个主任坐一块呢?
路过何景深面前,却见何景深看着他,忧虑,担切,溢于情表。
停了步子,浅浅地又一个笑出来。是叫人放心的样子。
于是何景深起身,放下茶杯抢先搬来一条餐椅,放茶几边上。
摇一摇扶正,侧对着沙发的位置。再把自己的座位挪旁边一点。
不急着落座。眼看三人坐下,想起什么又进了卧房,隔几秒出来,烟灰缸带着半缸旧灰往茶几边一落。
砰地一声砸上耳膜,陈轲怔了一下。
含着笑抬头,张了张嘴,是想谢谢的意思。
何景深点头,表示他看见了。又像在问:还需要什么?
水?咖啡?止痛药?布洛芬?
陈轲摇头,转脸,摸出兜里的烟盒烟机,问对面:“两位抽烟?”
明显的颤音。
不抽,不敢抽,不能抽。都是摇头。
咔擦,火苗舔亮烟卷,烟盒烟机一道攥手里。长吸一口烟抖掉小撮的灰,又吸一口,再一口,这才不紧不慢地道:“两位别见怪,我腰不太好。腰肌劳损,一坐就疼。”
“昨晚上和老师讨论问题,忙得有点晚,所以就住在老师家。赶巧今天不用上班,一觉睡到这会两位找我是有什么事?”
无人说话。
何景深仍然站着,站在陈轲身边,眉峰间沟壑起伏,锁得极深。
他看得见陈轲的颤抖,看得见那眼底压抑的苦痛,更看得见一颗颗滚圆的爬出额角的汗岂止一个疼字,是不可想象的疼。
大步迈进厨房,不多会端来一杯咖啡,加了许多的糖在里面。大概可算是安慰剂。
收获到又一个笑,感激的笑。
给黄奇海和肖主任续茶。
忙过一阵何景深坐下,稍有些靠前,目光在三人间来走。
无人说话。
直抽完一整支烟,陈轲很长地缓了口气,才感觉骨架子结实了一些,硬挺了一些,不再那样疼得浑身发软了。
视野也跟着真实起来,不再是满天乱转的花影子。
点上第二支烟,轻挑挑地捏在手里,向前小心地挪上一挪,试图控制受力的方向、尽可能避开伤重的地方顺便将手里的烟盒放下。
开口,依旧是慢而讲究的言辞:“老师一向不喜欢找我,不是刻意难为你们……A大是我的母校。云地和A大一向交往很深,去年的A大新区项目规划也是我亲自接手,两位主任的事就是我云地合作伙伴的事。有什么话不用见外,直说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