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1 / 1)

怎么改?感觉哪里都需要改。

要不重画得了可得,总图一改全体作废,一套图足足三百多页,精谙如他也少说得带一票人画上三五两月,说让人重画就重画?

陈轲又喝一口水,修长的眉拧到一块。

图纸棘手,伤也疼得熬人,转身把电脑椅拖过来,上半身搁在椅背上,盯着屏幕发呆。

困意席卷如潮,脑子重得铅球似地要往下沉,蓦地又站起来,书桌抽屉里摸出一包MARLBORO,点一根,抽了,又点一根。

烟雾缭绕,书房的换气系统自主启动,似能感觉一股微弱的力量在屋内徐徐奔流。

第二支烟抽完,陈轲又在椅背上趴了片刻。合上眼帘,想象自己站在北美西海岸眺望远方,看潮起潮落云浪滚滚,看霞光日出一线海天。

脚步声。极轻。

陈轲猛地一推椅子,差点就地打个踉跄,转头便看见何景深站在旁边,眼镜反射屏幕的光亮,看不清神情。

何景深说,“还没睡。”

没什么特别的语气。

陈轲摇头,下下个周一,董事会,必须把方案提上去裁决。还有十天,所剩无几。

周末即使有空,也得用来修整自己错漏百出的方案。他必须在今晚解决二号方案的所有问题重画已经不可能,到底是咬着牙改还是索性作废替换成备选方案;如果要改,到底该怎么改,改哪里。必须作出决定。

何景深又说:“两点了。”

他已经在沙发上盹了一觉,醒来看见半杯凉透的茶水,四周极不熟悉的光景,才想起这是在陈轲家。

本打算直接离开,走出大门发现二楼还亮着灯,于是上来看看。

陈轲猛地就站直了,也不知哪找来的精神:“老,老师。卧房出门右拐,有多的房间,我送您过去……”

何景深摆手,“去歇着,我帮你看看这个。”

陈轲嘶了一声,“不行,这……”

何景深偏过脸,镜片反光消失,眼畔弯着点浅笑,“怎么,信不过我的水平?”

陈轲赶忙道:“不,这是公司送来的审稿,不是我画的。”自己的作品可以当作业给老师改,别人的怎么行呢。老师又不肯收他的钱,总不能把老师当免费劳工吧?

何景深淡淡道:“没事。多看一些方案,总可以增广见识。”

随手拖过椅子坐下,拿起鼠标拾点起来。

陈轲犹豫。

过不一会,转身离开。

过不一会,他又回来了,捧着杯热茶放上书桌。盯一眼屏幕,方案总图的一角,鼠标悬停在空白处,似乎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何景深左手托腮,目光幽幽地飘转过来,落到白瓷茶杯上。

陈轲站着。

何景深道,“皮痒就直说。”

一水儿电流划遍全身,陈轲赶忙退后两步,极度麻利地溜了。

睡前,陈轲习惯看一眼秘书发来的记事簿。

长长几页日程安排,当中几串标红的字符:四月9日方案会审,10日接洽施工部运营部,11日部门联合会讨方案,16日集团董事会议,20日云地国际立项会议,21日部门例会,25-27日A大公开课……

五月30日IWTO……

伤口疼,事情多,心乱如麻,可以预见并不能睡好觉。床头柜里掏一粒安眠药,佐匹克隆胶囊,合着水吞了,手机设好闹钟,七点三十分整。

一夜无梦。

清晨,七点分针刚冒个头,一长串未接来电震得手机呜呜直响。

陈轲挂掉电话,裹着睡衣进浴室冲凉,擦干头发换上衣裤顶着毛巾跌跌撞撞往楼下冲。

“技经部初审出结果了。通知策划部设计部,会审提前,对,就今天。九点半……不,九点,116楼我办公室,部门经理以上先过来碰头。十点准时大会议室开会,三个部门全体,不准缺席。打个电话给邓拓海……”

语声戛然停止。

秘书王筱在那头说话,声音温甜:“喂,喂?陈总?”

一楼竟亮着灯,厨房里传出油烟机的嗡鸣。陈轲在楼梯口站了几秒,深吸口气,又对电话里道:“打电话给邓拓海,让他准备主持会审。”

扣掉电话,瘸着步子下楼,绕一个大弯进厨房,正看见何景深系着围裙,站在灶台边煎培根。

“醒了。”何景深道,没有回头。

陈轲难免诧异:“老师……”

何景深放下烤肉夹,从烤箱里取出一盘新烤的吐司,又从冰箱取两只鸡蛋敲在碗里,架子上取下电动打蛋器。一面做事一面说话:“二号方案给你优化好了,按照批注改图就行。需要改的地方有点多,有些部分必须重新做规划。还好不是你出的图,不然我又得费劲揍人了。”

竟是一股暖意,无比熨贴地流入心扉。想说点什么感谢的话,却觉着都太轻了,压根出不了口。

陈轲歉疚地笑,又似想起什么,问:“老师昨晚上通宵了?”

“没有。刚在沙发上睡过,我今天没事,随时可以休息。”

稍稍缓了口气,陈轲抓着毛巾又擦了擦头发。

佐匹克隆终于彻底失效。此时他大脑无比清醒,身体却是一个豁大的空洞。疲软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