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队中其他人立即收回目光, 彼此间暗暗交头接耳一番, 接着有人满目愁容地上前去问那挑事的中年男子:“阿青,那我们接下来可如何是好啊?”
领队不知所踪,商队原本今日继续寻找出路的计划也不得不被搁置了。他们不敢冒然离开原地。若施照只是外出,商队冒然西行赶路, 反倒有可能将他遗落在大漠之中,那无异于间接要了他的命。
是而阿青命几个侍从在周围附近搜寻施照的踪迹,余下的人则在原地等候。
折腾了大半日都无功而返,商队中愈发人心惶惶。
途径这附近的商队时常有噩耗传来,许多商队遭遇风沙或是劫匪,暴死途中。原本走这一路的商人都早有耳闻,也默然接受这样的危险,但如今施照却毫无征兆地离开,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实在是令人闻所未闻。
眼见着燕檀和安归安然坐在一旁,不急着离开,也没有任何动作,商队众人心中诡异莫名的气氛愈发发酵,终于有人忍不住提出:“我们在四周找了这么久,都没有见到任何施掌柜的踪迹。这里一到夜里风就停了,按理说人在沙漠中行走,仅过去了一夜的时间,怎可能毫无踪迹?”
有人问道:“你这是何意?”
那人颤颤巍巍地举起手,指向北面那些黄沙中若隐若现的楼宇。
“我们从未去那里寻找过。你们说,会不会施掌柜昨夜里独自去了那里?”
没有人回应他的问题。只有大漠上亘古不歇的风在白龙堆中发出呜咽声。
燕檀抬起头来,同安归对视一眼,在他的眼神中亦读出了疑惑。
这个猜测虽听上去荒诞不经,但依眼下的情形来看,倒是最为有可能的。
只是,他去那里做什么呢?
商队众人沉默了半晌,而后才有一个人声音极低、磕磕巴巴地开口问道:“若真是如此,那我们是否要派人进入……那里寻找施掌柜的下落?又,派谁去呢?”
这下彻底无人敢发一言了。
昨夜里那些楼宇中的鬼火有目共睹,大家都胆战心惊,对那里极为畏惧。况且除去施掌柜的两个仆从和妻弟阿青之外,其余的商人也不过是同他搭伴走商,有什么必要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搭上自己的命去那么诡异的地方救他?
最终还是阿青站出来打破寂静:“咱们暂且在周围搜一搜,在这里等上两天,待到那时若还是没有消息……再做其他打算。”
“其他打算”是什么,没有人愿意在这时去深究,一群人神色各异地沉默了下来,各自处理手中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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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月升,暮色再一次笼罩了大漠。因着白昼里是晴日,夜间西域的万千繁星也在苍穹之中清晰地显露了出来。
那白日里隐藏在黄沙之后的楼宇中又亮起了如昨夜一般的鬼火。商队中愈发人人自危,但燕檀听了昨夜安归的抚慰,却并不感到胆怯。
她与安归仰面躺在星空之下。他金黄色的长发散开,与她的乌发纠缠作一处。见燕檀没有看星星,而是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个人散在一处的头发,安归也愉悦地拾起她的一绺头发捏在指间。
他还从没有这么近地看过中原女子的头发,又柔顺又漂亮。燕檀总觉得西域人的金发好看,但他却觉得她的乌黑长发更勾人心魄。
金色与黑色纠缠在一起,泾渭分明,却又有几分暧昧。
燕檀正兴致勃勃地将他的头发和自己的头发编在一起,编出一个辫子,动作却忽然停了下来,吸了吸鼻子,疑惑地看向安归。
“你有没有闻到一股……香味?”
安依??归迟疑片刻,掬起一捧燕檀的长发,嗅了嗅,问道:“你头发上的香气么?”
她指的自然不是这个。
燕檀摇了摇头,又嗅了嗅周围,自己似乎也有些疑惑。那香气太过缥缈微弱,她也拿不定到底是真的闻到了,还是自己的错觉,于是便不再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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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燕檀还未清醒过来,便被一阵惊呼搅扰了清梦。
“阿青也不见了!”
商队中有人因昨日的遭遇而诚惶诚恐、一夜浅眠,天光乍破便起身来,结果却发现属于阿青的贴身物品和行李都还在,但他的人却同施照一般消失无踪了。
商队余下的六人如同惊弓之鸟一般,有人终于坚持不住,提出了就此拆散商队,与施家无关的人也借机提出要立即离开这人鸟俱绝之处。
施家只剩下了两个贴身仆从,却不肯同意拆散商队的提议。
施照与阿青接连失踪,这些搭伴而来的商人个个都有谋财害命的嫌疑,怎可能如此轻易就放他们离去。
况且他们的主人失踪,他们两个若回到主家,少不了面对怀疑和责罚。无人会相信这两人接连在沙漠中悄无声息地失踪与他们无关,这些一同上路的商人还可为他们做个见证。
安归神色一沉,在一旁一言不发地观察了争吵不休的六人半晌,终于起身向商队众人走去。
“比起在这里彼此指责,不如查一查看有什么蛛丝马迹。”他在众人的行李和铺盖中蹲下身来,环视四周,问道,“那个名叫阿青的,昨夜宿在何处?”
商队众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有人试探着指了一个方向:“就在那里,在我旁边。”
“那你昨夜可有听到什么响动?可有觉得他有何异常之处?”
那人迷茫地摇了摇头。
安归又问:“昨夜你们都是何时入睡的?”
众人各自回答,安归又向那最晚入睡的人问道:“丑时你歇下之前,他可还在原处?”
那人想了想,挠了挠头,答道:“在。”
“他那时睡着了么?”
那人便面露难色:“这我便没有在意了。那时大家都怕得要命,睁眼就会看到眼前那可怕的鬼火和楼阁,大多都是紧闭双眼捱过晚上的。”
安归点了点头,伸手摸了摸阿青的铺盖。
是凉的,没有一丝温度,他离开很久了。
如今也不依?A推?]过才过寅时。若没有人说谎,那么几乎是丑时最后一个人入睡之后,阿青就起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