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惦记着这恩情,想着无论如何都得还上,却碍于身份无法独行。每想一次,他对她的惦念就深一分,久而久之,竟成了他放不下的执念。

天不怜,九昼廿年,四国暗流涌动,三素皇帝被诊出罕见病症,欲于生前实现一统天下的宏愿,却遭储君激烈反对。

皇帝失望至极,将宁瑞蔼囚禁宫中,难商国事。

他只得艰难讨好,然解禁时,三素已与奇水、长庚二国达成协议,距离三军铁蹄践踏火轮,撕毁四国和盟,只等一个信号。

姜将军身死边境,不过是火轮国衰亡的象征,换成任何一位赴火轮边境巡察的将军,结局大抵都是如此。

然而三皇都没想到,火轮国异军突起,杀出一位彪悍女将,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身为副将冲在阵前,全然是不要命的打法。

他知道,她痛失双亲,一定恨透了三素。

前有孤女背水一战,后有薛金虎老将出山,拉开战线,将三军食水供给切断。

如此缠绵月余,三军将士弹尽粮绝,气势颓丧,节节败退,无奈退兵。

宁瑞蔼自认以怨报德,罪孽合该被刻在地府门前,引得千人唾骂、万人践踏,能讨来这第二世的苟且已是万幸,哪怕相见不识,也甘之如饴。

此战后,四国均元气大伤,维持了短暂的和平。

但三素皇帝身体每况愈下,征服三国的野心日渐昭彰,最终不得不使了最阴损的招数,重新挑起战事。

他设计令年迈的薛金虎葬于流民乱棍,火轮国民愤滔天,内乱频发,他又趁机祸水东引,放出迷雾,再次将长庚国拖下水。

而后祸事接二连三地发生,四国无一幸免。

九昼廿三年,他和她于战场重逢。

她显然是认不得他的,而他刚看到敌军打头的那抹英姿飒爽的身影,就认定那是她。

一如少时,惊才绝艳。

不同的是,这次,他们不再是受伤的少年和纯真的少女,而是储君与敌方将领。

两人缠斗许久,她的刀法纯熟,是从军营里摸爬滚打磨出来的,自然比他的花架子好许多,最后一刀避之不及,他被她划破了脸,血水浸染视线,伤口深可见骨。

战火燎原,黑烟漫天,杀了他,火轮国也许还有机会。

可临拔刀时,她犹豫了,暗箭穿心,大罗金仙下凡都未必救得回她。

他抱着她逐渐冰凉的身躯掉泪,就像眼睁睁看着自己期待许久的珍宝被打碎。

语毕,宁瑞蔼眼中酸涩,刻在灵魂上的疤在发烫。

“若果真如此,朕确实没理由不同意你的请求。”

听完宁瑞蔼许诺的“聘礼”,火轮国皇帝凤眸倾泻寒光:“但你口说无凭,总得拿出点诚意才是。”

4.祂

被皇帝下旨赐婚的第二天,姜旭就失踪了。

将军府众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唯独她父亲姜彻还算冷静,多少猜到点个中缘由。

在夫人殷殷期盼的眼神里,他挠了挠头,络腮胡乖巧垂下,准备亲自登门拜访薛老将军。

然而薛老将军比他还急。

老人家活到这个岁数,就差黄土盖脸,不知今夕何夕。唯一一个关门弟子却要受困于莫名其妙的赐婚,实在令他心寒。

皇帝不得不承认,是她低估了姜旭的价值。

薛金虎犯起倔来,谁的面子都不给。

老头儿束手往御书房里一坐,不喝皇帝敬的茶,不接皇帝递的菓,自顾自拢着白须摇头晃脑:“曦儿,你刚登基请我坐镇时说的话,言犹在耳。”

“薛将军,我身为女子,深知女子在这世间不易……”

年轻的皇帝羽翼未丰,凤眼微垂,低眉顺眼地对他深深鞠躬,请求他出山。

“但我既已决心走这条路,就会坚守初心,善待臣子、护好百姓,望您不吝照拂。”

薛金虎捏着嗓子,阴阳怪气道:“怎的,现在翅膀硬了,初心就变了?”

皇帝被他嘲讽得哑口无言,目光闪烁。宁瑞蔼提出的承诺未及兑现,她百口莫辩,只好垂头挨训。

“旭儿非常、非常努力,有时候看她扛着一身伤我都心疼,就如同……”

薛金虎眼圈不自觉红了,连脸上的皱纹都在诉说着不满。

“为何如今你贵为皇帝,却想着将如此优秀的臣子推出去,嫁做人妇,囚于后院?”

如同雄鹰剪翅,鸿鹄落水。

眼前皇帝圆滑听训的模样让他眉头紧锁,难以忍受落差,失望至极,一挥袖袍,大步流星地离开御书房。

苍老的声音中气十足,掷地有声:“曦儿,背信弃义,非为君之道也,好自为之!”

皇帝满身萧索,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

火轮国众人不知道的是,和姜旭同时失踪的,还有屡次求婚的三素国储君宁瑞蔼。

只是这次,刀终于顺利地架到了他脖子上,她却等了许久,久到宁瑞蔼困惑抬眼,她的脑海里都没有出现那道提醒她“不可弑君”的清冷男声。

姜旭叛逆地放下刀,自言自语:“你不阻止,我还就不杀了。”

宁瑞蔼原已准备好死在她刀下,闻言满脸迷茫:“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