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小院的?别?墅里, 顾芸慧正拿着水壶浇花, 铁质门传来?声响,她动作微停, 扭过头, 看见?是她的?另一个外孙。
事先?他并未说过会来?伯尔尼, 但顾芸慧却不惊讶,转身回来?,继续刚才的?浇花。
罗德里克踱步到她身旁。
“来?了?”老太太闲聊般开口, “你事务缠身, 突然飞过来?一趟,应该不是单纯来?看望我的?吧。”
“我倒希望是,”罗德里克静静看着她, 平声, “如果只是简单的?亲情?, 本该如此。”
顾芸慧鲜少对上他暗嘲的?态度。
她的?这个外孙,虽不是养在身边,但每每见?面,大?体对她尊敬有加。看来?这次因为姜知月的?事,他动怒不小。
水壶里的?水像一道抛物线,洒落在栽满植被的?土壤里。
她还在思虑如何开口, 罗德里克问她,“怎么?不见?外祖母的?那盆兰草?”
“在楼上呢,它娇贵得很, 不能放院子里曝晒。”
“如此,”罗德里克淡淡点?头,“您对它这么?上心,怕是舍不得送人。”
“君子不夺人所好,外祖母应该知道这个道理,也同样应该听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这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顾芸慧放下?水壶,杵着拐杖,缓缓抬头,看着眼前这位青年。
他小时候的?模样她还记得很清楚,那时候和瑾松一口一个外祖母,单纯童真。而如今,那个小孩子已?经成长到能把奥古斯特逼急的?程度。
“你中文学得不错,这么?多年也没忘,”她微笑?,很平静地说,“那我也善意告诉你一句,世间万物,缘起缘灭自?有定?数,强求终究成苦。”
“知月那孩子自?己做的?决定?,没有人逼迫她。”
“但你们不应该瞒着我,”罗德里克面色冷沉,“联手欺瞒于我,你们所做的?又是君子之道了?按我和她的?关系,难道不具备基本的?知情?权?”
“你们之间的?关系,如果按照自?由发展,会是现?在这样吗?”顾芸慧看着他的?眼睛,心如明镜,“罗德里克,一个月前你带她来?,我感觉到她不开心,于心不忍,才提出帮她一把。”
“所以在您心里,我十恶不赦?”罗德里克眸底掠过一丝隐忍,“您把我想得和奥古斯特一样,也不敢只当我是外孙。”
他低笑?一声,微嘲,“留在我身边的?人,都是需要您‘解救’的?。”
顾芸慧望向别?处,良久沉默。
“罗德里克,你知道的?,这些年我们和卡斯德伊一家,有太多过节......”
“所以便要连坐是吗?”
这些话他们从来?没聊过,顾家人依旧把他当家里的?晚辈,一年和他见?上两次面,但这些年终究是生疏了,总是客气体面,有些话题一直讳莫如深,从没触碰。
但好像人人心里都看得见?那道坎。
罗德里克不想太多回忆往事,他收敛心绪,沉声,“她现?在在哪儿?”
顾芸慧沉默。
“她在哪儿!”
罗德里克几乎没有被情?绪掌控的?时候,或许他语气重了,屋里准备晚饭的?顾雪音听到动静,走了出来?。
在看见?老人和青年对峙的?画面时,她二话不说走过去,拦在母亲身前。
“罗德里克,你用什么?语气和长辈说话?”一向温柔的?女人此刻声厉色疾,“这就是你在卡斯德伊家学的?教养?习惯了人人对你点?头哈腰是吧,那就回你的?巴黎去,我们这里不供你这尊佛!”
外祖母忙把女儿拉住,不想几人吵起来?。
罗德里克也没解释的?兴致,他看了看面前战线一致的?母女,也明白外祖母不会直接告诉她知月的?下?落。
“我会找到她。”
留下?这样一句话,他转身,离开顾家别?墅。
兢兢业业的?Blythe正在门外守着,他看见?老板出来?,惊讶,“先?生,您怎么?这么?快......”
罗德里克不想听他讲话,径直往这条街的?外面走,问今晚回巴黎的?航班。
“今晚吗?”Blythe立马打开软件,查看机票,都是一些凌晨的?航班,“深夜赶回去会不会影响您休息,要不这样先?生,我联系私人飞机来?接,不过等他们过来?大?概也要两三个小时,您看要不要先?吃晚饭?我给您安排餐厅!”
他们在餐厅用了晚饭,夜晚,罗德里克最终没有选择连夜赶回巴黎,而是在伯尔尼的?酒店住了一晚。
偌大?的?套房外,是城市璀璨的灯光。
罗德里克从浴室出来?,倒了杯水,看见?落地窗外繁华的市中心。窗外正对着摩天轮,他记得很小的?时候,他和顾瑾松一起去坐过。
那时候,父母亲还没有离婚,每年夏天顾雪音会带着他回顾家,无论是外祖母、小姨、还是母亲,对他和顾瑾松都一视同仁。
只是后来?,顾雪音承受不了在卡斯德伊家族这些年的?冷眼嘲讽,罗德里克的?父亲又是一个表面轻狂实则遇事懦弱的?人,当年她被半欺半骗和他在一起,经过十多年各种事的?磋磨,终于她心灰意冷提出离婚。
可卡斯德伊家那群势利的?家伙,原先?瞧不上无官无爵的?顾家,此时却又不放顾家的?人走,因两家的?利益捆绑,也因女方提及离婚伤了颜面。
最后闹得人心俱疲,顾雪音最后在逃离这个困笼时,保全自?己都已?费尽了全部的?力气,完全没有手段再和整个卡斯德伊家族争夺罗德里克的?抚养权。
自?那以后,罗德里克便和顾家人见?得少了。
他不是一个把亲情?看得很重的?人,但却在有机会的?情?况下?,每年尽量和顾家人见?上一面,不过随着年岁渐长,童年时的?亲近再难寻回,后来?他偶然得知奥古斯特对顾家做过的?那些事,完全是对付仇敌之举,哪里顾了半分姻亲之情?,再后来?,他和祖父之间的?嫌隙越来?越大?,以至于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两家的?恩怨纷纷扰扰,个个站在自?己的?立场上爱憎分明,只有拥有两边血脉的?他,成了交界线上的?一座孤岛。
曾经母亲教他中文时,带他写过他的?名?字,顾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