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谏心头一凛他立刻明白了柳云霜的意思。

他将肩上的阿月交给身旁一个亲卫,自己则提着灯笼开始在这间充满了血腥与腐臭气息的石室里快速地搜寻起来。

果然在那个巨大的药炉后面,他发现了一块与周围石壁颜色略有不同的石砖。

他伸手一推石砖应声而开,露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更加幽深黑暗的密道。

“公主,这边!”

柳云霜抱着霍烬寒在沈云谏和亲卫的护送下,毫不犹豫地走进了那条未知的密道。

身后安王府的喧嚣与火光,被厚重的石门彻底隔绝。

密道的尽头是一处早已荒废的位于京城贫民窟里的民宅。

沈云谏显然早有准备他很快就安排好了一切,将霍烬寒和阿月安置在了一间还算干净的后院厢房里。

“公主,我已经派人去请城中最好的金疮大夫了。”沈云谏看着床上那个依旧昏迷不醒的男人眉头紧锁。

“来不及了。”柳云霜的声音,异常冷静。

她撕开霍烬寒右手上的衣袖,看着那已经蔓延到手肘的乌黑色眼神锐利如刀:

“寻常大夫解不了这个毒。去给我拿一套银针一瓶烈酒还有把我们从难民营带回来的药材全都拿过来。”

沈云谏虽然不解,却没有半分迟疑立刻转身去办。

很快他便带着一个满头白发,神情倨傲的老者一同走了进来。

“公主,这位是回春堂的孙圣手乃是京中外科第一人。”

那孙圣手显然是被强请来的脸上满是不悦。

他看了一眼床上霍烬寒的伤势又瞥了一眼柳云霜,鼻子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

“老夫还当是什么疑难杂症原来不过是被毒箭所伤。”他捻着自己的山羊胡,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只是这毒已经攻心,便是大罗神仙来了也回天乏术了。公主殿下,还是早些准备后事吧。”

他说得轻描淡写,似乎床上躺着的,不是权倾朝野的九千岁,而是一只无关紧要的阿猫阿狗。

沈云谏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柳云霜却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她接过沈云谏递来的银针,用烈酒仔仔细细地消了毒,然后,她俯下身,在那孙圣手惊疑不定的注视下,手法精准而迅速地,将一根根细如牛毛的银针,刺入了霍烬寒手臂上方的几处大穴。

“你……你这是做什么?”孙圣手大吃一惊,“此乃‘锁脉针法’,一旦封住血脉,毒气虽然暂时不会上行,可这条手臂,也就彻底废了!你一个女子,怎会如此狠毒的针法!”

柳云霜没有理会他的大呼小叫,她只是专心致志地做着自己的事。

封住了血脉,她又拿起一把锋利的小刀,在霍烬寒掌心那处已经变得乌黑发亮的伤口上,没有丝毫犹豫地,划开了一个十字。

黑色的毒血,立刻涌了出来。

“疯了!你简直是疯了!”孙圣手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柳云霜的鼻子骂道,“强行放血,只会加速他的死亡!你这哪里是救人,分明是杀人!”

“聒噪。”柳云霜终于抬起眼,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你若想看,就闭上嘴。若不想看,就滚出去。”

那眼神,冰冷刺骨,竟让行医一生,见惯了王公贵族的孙圣手,都下意识地打了个寒噤,这种寒冷程度非常可怕。

他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见柳云霜已经从药包里,取出了几味最寻常不过的草药,混合着一些黑色的粉末,用烈酒调和成一团黏糊糊的药膏,然后,她竟直接用手,将那药膏,厚厚地敷在了霍烬寒血肉模糊的伤口上。

第六十三章 以脏克毒,反有奇效

“荒唐!简直是荒唐!”孙圣手再也看不下去了,“用这些不入流的草药,去解腐骨草的剧毒,简直是天大的笑话!老夫行医五十年,从未见过如此……”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到,在那团黑色的药膏覆盖下,霍烬寒伤口处流出的毒血,颜色,竟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地变淡。

从一开始的纯黑,变成了深褐,又从深褐,变成了暗红。

虽然依旧可怖,可那股死亡的乌黑之气,竟真的被遏制住了!

孙圣手的眼睛,瞬间瞪得好比铜铃,他那张倨傲的脸上,写满了无法理解的震惊和骇然。

这怎么可能!

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床前,也顾不上什么礼数了,死死地盯着那团药膏,嘴里喃喃自语:

“不对……这不对啊……金线莲配穿心石,固然能解百毒,可药性相冲,必须以龙血藤调和……你这……你这黑色的粉末是什么?为何能代替龙血藤的功效?”

柳云霜用一块干净的布,将霍烬寒的伤口包扎好,这才站直了身体,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是锅底灰。”

“什么?”孙圣手怀疑自己听错了。

“是烧了百年的房梁上刮下来的锅底灰。”柳云霜的声音,平静无波,“以毒攻毒,固然是解毒的上策。可有些时候,以脏克毒,反有奇效。这是我母亲,在南境战场上,从一个将死的老兵那里,学来的土方子。”

“孙圣手行医五十年,救的都是达官显贵,自然,是瞧不上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的。”

她的话,说得云淡风轻,却像一记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孙圣手那张老脸上。

他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最终,化作了深深的羞愧和敬畏。

他对着柳云霜,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

“公主殿下医术通神,是老夫,有眼不识泰山班门弄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