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斯!”外头终于传来一声回应。
叶斯。
何修的男朋友。
周子昊见过几次,不算熟,但非常敬畏。某次班级吃饭,何修拿国奖被灌了酒,微醺时嘀咕了一句,男朋友太卷太优秀,他压力很大。
这一句话,让叶斯在T大建筑系名震四方。
毕竟男神恋情只能当个茶余饭后的趣事儿,这帮人真正的属性是慕强。
当然何修本人酒醒后完全断片,叶斯就更不知情,一晃这么多年,叶斯还一直以为是自己和何修恋爱谈得太高调,又或者是那几年万圣节的黄皮耗子装扮太扎眼,才会在何修系里人尽相识。
小两口从早安吻后已经分离一整天,终于在天黑时重新碰头,何修刚跑下楼,透过夜色就见一团炮弹朝自己轰了过来,人还没出单元门口,就被拍在墙上了。
精致的法甜袋子哗啦啦地痛叫,被挤压得变形。
“饿死老子!”叶斯两条腿攀着他腰,像个猴儿,使劲夹了两下才蹦下来,“我真是服了,我以为四点前怎么也完事了,结果我导收了数据突然拿了个新课题给我看,光研究背景就跟我聊了仨小时,我腿都站麻了。”
何修从袋里摸出一块单装着的费南雪递给他,笑道:“你还是感兴趣,腿麻了都想不起来坐下。”
叶斯捏了捏小蛋糕上被烘烤出的金黄色的小肚子,一口半个,朝天满足地嚎,“感兴趣啊,贼感兴趣,冠脉搭桥手术后,血脂控制和血小板凝集会显著影响生存期,我之前跟你说过,记得不?”
何修笑着点头,“所以术后一年内服用波立维,终生服用他汀类药物,结合自身情况,斟酌搭配美托洛尔类药物控制心率、比索洛尔类药物降血压。”
“可以啊,妙蛙老师!你是真往心里去啊。”叶斯胳膊肘撞了他一下,眉飞色舞,“波立维是个稳定斑块的药,帮助度过术后高凝危险期。但这玩意久用就有出血风险,知道吧,轻点的眼底出血,重点的上下消化道出血,危险的还会爆脑血管。我导的朋友接下来要进一个临床药物研究,琢磨怎么平衡这个用药利弊,正式试验赶不上,但他说可以把我介绍进去干俩月杂活。”
叶斯开了话匣子就关不上,他才刚拿了附属医院实习医生的资格,很快就要进入地狱模式了,就这么最后喘口气的机会,他又突然要把自己塞进项目“干杂活”去。
但何修只是笑着听,只在走出校门外时打断了他,“烧烤还是汉堡?”
叶斯停下滔滔不绝,脚底下临时往右一拐,“汉堡汉堡。然后对方那个博导啊,据说脾气有点大,所以我还有点犯怵……”
没听出来哪儿犯怵,眼睛里明晃晃的全是期待,就连那俩黑眼圈瞅着都很有干劲。
他俩一路进了汉堡店,叶斯一路白话,何修边听边熟练地点餐取餐,叶斯只在汉堡包自定义酱料时伸手戳了戳点餐屏幕,等他终于白话完,何修已经拿着餐和他一起到外头大树下的水泥板凳上坐下了。俩人默契地同时拿起汉堡,拆开包装纸,开吃。
叶斯饿的时候喜欢啃汉堡,嗷呜嗷呜像头狼,何修细嚼慢咽,等叶斯飞快干掉一个大汉堡才开口,“今天去得早,柚子抹茶圣多诺黑和罗勒柠檬挞都买到了,你要的肉桂可可布里欧修也买了一大条,明后天拿来当早餐。”
叶斯这才往纸袋上搂了一眼,直呼好家伙,丢开炸鸡去拆甜品。
他拆甜食眼睛放光,造型精致的法甜在他手里维持不了一秒,直接上手往嘴里送,松脆的焦糖泡芙壳咬碎,浓郁的柚子酱和抹茶甘纳许在嘴里融合,他半分钟干掉一整个,终于想起来下午的小插曲。
“给舍友们分了没?”
“分了。”何修很坦然。
“分了什么?”
“布列塔尼。”
叶斯皱眉,狐疑地看着何修,忽然反应过来了――“不会是……”
“是赠品。”
何修淡定地放下半个汉堡,喝了口可乐,“上礼拜你吃那玩意吃到腻,我估摸你应该没什么兴趣,所以……”
他话没说完,叶斯已经笑得身子一栽,倒在了他怀里,顺势两条腿往长凳上一放,就那么躺在他肚子上笑,边笑边欣赏夜空。
何修揉了两把他的头发,越揉越炸毛,等到叶斯笑够了,周围安静下来,才低下头在叶斯唇上轻吻了一下。
叶斯眨巴着一对明亮的黑眸对他“唔……”了一声。
于是他又俯身下来,把两人之间那点光亮都遮住,越是幽暗,叶斯那双眸就越有神,晃得人心情敞亮,偏又勾得他无名惊惶。
何修受不了心尖上这一丝一丝的过电感,忍不住低头吻了那人一次又一次。
“妙蛙老师。”叶斯衔着笑,后脑勺在他大腿上蹭了蹭,“你挡着我看月亮了。”
何修低笑一声,手指穿插在他发间,微微用力把他脑壳固定住,“你卷到我了,我索要点精神安慰,不行么。”
叶斯闻言一个挺腰坐了起来,“这怎么能叫卷呢?我就是想做,你明白吗?就是很想钻进去,往远走,哪怕是知道,啊,很多玩意可能做好多年也不会有结果,有结果也未必有多大应用性,但还是很想试着往远走一走,哪怕――”
“哪怕不知道尽头在哪。”何修轻声接过那句话。
叶斯一点头,“对。我也不需要知道尽头在哪,我只想走而已。”
何修没出声,只是凝视着他,眼中甜蜜的笑意渐渐平复,过了许久才收回目光,慢条斯理地拆开剩下的半个汉堡,继续一口一口吃起来,只平淡地“嗯”了一声。
叶斯总会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但却永远如他所料。
这是一个没有上限,也不知道什么是上限的人,他从不给自己定目标,因为目标是可预期可达成的,而叶斯却是一个一旦开始奔跑就不会想着停下的家伙。
何修觉得叶斯很可怕,这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深深了解叶斯的一切,所以也只有他一个人真切地领悟着那种可怕。
他的可怕不在于天才,不在于惊人的爆发力,而在于持之以恒――他不为坚持而坚持,因为奔跑于他仿佛只是一种天性。
“别不说话啊。”叶斯在旁边用身子一下一下地撞他,像个欠欠儿的钟摆,“怎么啦,你是不是这俩月有别的安排啊?那你就说嘛,我看看时间上――”
“没有别的安排。”何修终于忍不住低头笑,“确实没想到你就这俩月还要进新项目,但想进就进呗,我什么时候管着过你。”
叶斯眼睛一亮,长松一口气,“好啊,你一不说话我心里咯噔一声,还以为自己先斩后奏让你――”
他话没说完,就被何修用力捏了一下手心。
何修把汉堡纸攥成一团又展开,一点点衬平,仔仔细细地对折。叶斯也不说话了,看着他一点一点折,直到折成一颗心型,递到自己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