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大的要紧事,叫他撇下刚领回?家准备成亲的人,撇下家里未准备好的一大摊子婚娶事宜出门去……凌家的面子不要了?

入睡时还在想。想着想着就睡沉了。

为了筹备这?场春日宴,她不说殚心竭虑罢,确实?费了许多?心神。

今日春日宴办完了,人也出了宫。凌家人丁不多?,比起宫里乌糟糟的情况不知简单多?少,凌家之主都不在家里,她总该清清静静睡个好觉了罢……

半夜被叫醒时,她的起床气?很大。

*

“阿郎回?来?了!”

二更?末,凌家正门打开。几名亲随上前?接过缰绳马鞭,递来?灯笼,回?禀家中一切都好,酝光院并无任何异动。

凌凤池边听边进?门,入门后转往东南方向?的幽深长巷。

狭长巷子灯影摇晃。

朦胧灯下看不清凌凤池的神色,只见他的脚步沉稳一如寻常,提着灯笼,踩着长影走?近祠堂。

忠仆悄无声?息地拉开祠堂门,将凌氏当家之主请入内,龛笼前?的烛火灯台逐个点亮。

凌家六郎盘膝坐在龛笼前?,头一点一点的,仿佛小鸡啄米似的打盹。凌凤池站在面前?看了半日,凌春潇都未醒。

“他这?两日都老实?待在祠堂里?无任何人进?出祠堂?“

忠仆如实?回?禀:“六郎哪里也未去。早晚二餐都在祠堂里用,累了便睡片刻。这?两日,六郎一步也未出祠堂大门,也未有任何人进?出。“

凌凤池的神色温和下去几分,伸手推了下幼弟肩膀,凌春潇猛地从浅睡中惊醒,忙不迭起身见礼。

“长兄!我能出去了吗?“

凌凤池微一颔首,道:“回?去休息吧。 “

凌春潇如逢大赦,跳起身便窜出门去,连递给?他的灯笼都忘了拿。

凌凤池站在祠堂里,目送幼弟的背影一溜烟消失在远处夜色里,这?才转过身来?,在凌氏祖先的灵牌前?点起线香,端端正正地拜在龛台前?。

“父亲。”

凌凤池举香过额,心中默祷:“未能按照父亲的遗愿择取佳妇。儿子还是?选了她。婚期定在四月初五”

一阵风忽地刮过香案,在忠仆的低呼声?里,刚点燃的线香红点闪了闪,熄灭了。

凌凤池神色静默,动作毫无迟滞,起身将熄灭的线香重新点燃插入香炉。

婚期定在四月初五,大吉之日。已禀过小天子、穆太妃。政事堂姚相、韩相皆点头首肯。特赦章晗玉出宫的诏令已签发。

只有他恩师陈之洞,怒气?冲冲拂袖出宫而?去,放言道:“作茧自缚!你若决议娶她,你我的师生情谊便断在今日了!”

他刚才进?门便又出门,便是?赶去陈相家中,说服老师转变心意。

连师母都出面替他转圜,但效果?并不甚好。

向?来?性情和蔼大度的陈之洞,对章晗玉成见极深,私下里甚至劝他六个字:

人可娶,不可留。

比起姚相那句“除恶务尽”的感慨,陈相私下规劝爱徒的劝杀词,内容要详尽得多?。

凌凤池目光低垂,对着线香红点,眼前?闪过陈相忧心忡忡的面色。

【凤池,人可娶,不可留。章晗玉性情狡诈如狐,哪怕你日夜防备,也会有疏忽的时候。更?何况你凌氏内宅上有长辈,下有弟妹。你怎知她巧言令色之下,暗藏如何的杀心啊!】

【听老师一句劝诫,囚于后院,秘密杀之。万万不可为美色所惑,给?她近身蛊惑的机会!】

凌凤池睁开眼时,陈相的忧心面孔便倏然消散。眼前?只有两幅承载先父遗言的布幡,在夜风里吹来?荡去。

他手握线香,继续默然祝祷:

“婚期定在四月初五吉日。已禀过小天子、政事堂诸相、老师,京兆各家皆知。此事势在必行。”

三注线香插入香炉,在灵前?两双眼睛的注视下,静静地燃烧殆尽。

凌凤池轻声?道:“既入凌氏门第,为凌家新妇,岂可娶而?囚杀之,不教而?诛?”

“母亲留给?儿媳的传家玉牌,今日已交付于她。儿子会教而?引之,约而?束之,决不令事态发展至不可挽回?之地步。”

“若她知悔能改,今生结为夫妇,惟愿琴瑟和鸣。”

“若她始终无丝毫悔意……儿子今生将看管于她。纵不能举案齐眉,百年?之后,同穴而?葬,心中亦无憾。”

*

头顶弯月时隐时现。

清光洒向?东南角的祠堂,又映亮酝光院的半亩竹林。

阮惊春就蹲在窗下水波粼粼的小莲池边。

少年?瘦而?劲长的身形包裹在整套皮制夜行服里,在夜色里矫捷得仿佛是?只黑豹子。

他在窗下仰起头,露出一双杀气?腾腾的眼睛。

“凌家欺人太甚,阿郎,我救你出去!”

窗户打开半扇,章晗玉立在窗边,手指揉着太阳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