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林军卫将军邓政和,小天子母家人,正经外戚。
邓政和也是?中朝臣的提拔路线。外戚的身份天然倚仗皇家,和内廷阉党、外朝士大夫两边走?得都不近。章晗玉和他略有交情。
今夜月如弯钩,月色若隐若现,仿佛薄雾光华。章晗玉的眼睛荡漾起水波雾气?,不知何时显出的唇边浅浅的梨涡盛满月光。
“实?话实?说,今天这?场春日宴,骗了凌相没有十次也有八次,只有最后这?句是?真?的。凌相敢不敢信我的话?”
凌凤池并没有停步思索太久。
“御前?婚事是?我强逼你应下。西门准备了什么,我接着便是?。” 他语气?疏淡地道了句,直接越过左掖门,转向?右掖门。
两人就这?么畅通无阻地走?去西侧宫门下。
今夜负责把守西门宫禁的羽林卫将军,果?然就是?邓政和。
章晗玉居然说了句实?话,凌凤池倒有些意外。
但邓政和更?意外。
凌凤池和章晗玉多?年?敌对纠葛,朝官几个不知道?邓政和表情尴尬地上前?拦阻:
“凌相,按宫中规矩,章宫人不得私自出宫……莫让卑职难做啊。”
凌凤池道:“领小天子圣恩,御前?特赦。章晗玉已非宫人身份,恢复其庶人良民之身,特许离宫。特赦令今晚便会签署发出。”
邓政和吃了一惊,来?回?打量面前?这?对纠葛多?年?的宿敌。
他对章晗玉观感不错,恢复良民之身特赦出宫,是?好事啊。但凌相抓着她不放,看样子要把人直接带走?,这?又是?个什么意思……?
心里腹诽归腹诽,嘴上当然不会问,邓政和让开宫门,神色纠结地目送两人坐上凌家马车。
章晗玉上了车便开始解死结。但丝绦系得实?在太紧,又缠成乱麻,等终于打开死结时,手腕都被磨红了。
马车还在摇摇晃晃,两边车窗帘都拉下,也不知驶去了哪里。她揉着红痕,故意把手腕递到凌凤池面前?:“这?便是?凌相嘴里的‘好好待我'?”
凌凤池坐在对面,垂眸注视皓白手腕上一圈显眼的红痕,隔片刻才挪开视线。
他什么也未说,只把乱糟糟扭在一处的玉牌丝绦接过去,重新打理得整齐顺滑,放在手掌中,再度递了过来?。
章晗玉把玉牌接过去,漫不经心地摆弄几下。
“这?牌子有什么讲究?非得塞给?我系着。”
凌凤池道:“聘礼。”
章晗玉没忍住笑出了声?。大理寺投案当天,一边把她罚入宫,一边给?聘礼?
“凌相也学坏了,连哄带骗的,今天还把我往水里扯。我瞧瞧这?所谓聘礼。”
见她又开始拎着丝绦把玉牌晃来?晃去地玩耍,凌凤池皱了下眉,抬手取过玉牌,把凌乱的青金色丝绦打理顺滑,再次托在掌心递了过来?。
“确实?是?聘礼。”
章晗玉并不急着接,笑看一眼玉牌,道:“我有条件。”
凌凤池静听她说。
章晗玉道:“我章家早年?逢难,留在京兆的丁口不多?,我进?了凌家门,总不能把家人留在外头。章家的人必然要跟我一起进?门的。”
凌凤池略思索便应下:“章家有个养你长大的傅母。成婚之后,可以接进?凌家荣养。”
章晗玉笑着晃了晃手指。“错了,我家傅母那尊大佛轻易可请不动。我打算接进?凌家的是?阮”
不等说完,才吐出一个“阮”字,凌凤池直接开口打断她的话。
声?线沉而?冷冽,和之前?说话的温和语气?截然不同了。
“阮氏姐弟不可入凌家。”
“哦,那没得谈了。“ 章晗玉把玉牌往对面推了推,就要从马车上起身。
凌凤池把她拉回?坐下,玉牌继续递了过来?。
章晗玉不肯接。
僵持片刻之后,对面悬在半空中的宽大而?骨节分明的手,便直接挑起她的腰带,把玉牌丝绦往她腰上系。
章晗玉扯下玉牌扔回?去。
凌凤池继续系。
马车停在凌府门外时,这?块反复赠出推拒的玉牌,几个来?回?之后,最终还是?不容拒绝地系去她的腰上,又紧紧打了个死结。
章晗玉:“嗤”。
人都来?了凌家门前?,再纠结一块玉牌太矫情。
管它是?不是?真?的聘礼呢?她连车上坐着的凌家主人都抛去脑后,改而?打量起凌府门楣。
说起来?,章家宅邸和凌府相距不到一里地,章晗玉当初还未和凌凤池翻脸为敌时,也曾经登门拜访过。
时隔几年?故地重游,凌家府邸处处都变了模样。
她稀奇地东瞧西看,下车来?时,甚至起了点玩笑的心思。
“不拿块布把我眼睛蒙上?免得深入贵府各处,不小心窥探到了不得的阴私暗事,被灭口啊。”
凌凤池人已下车,回?瞥她一眼,什么也未说,当先走?入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