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凤池重新端起热腾腾的姜茶。
当着或皱眉或忧心?的面孔,他居然还慢慢啜完了整杯姜茶,放下平静道:“娶她?可?免弹劾。”
姚相:“……”
陈相:“……”
姚相被说动了。陈之洞却没有,眉头紧皱,还想?继续劝说:“凤池,不可?,听为师一句”
始终旁观至今的韩相把?陈之洞拉去旁边。
帐子里传来诸如“后宅小事,官声为大,倒阉党事最大”之类的劝说。
凌凤池对姚相道:“ 章晗玉为中书郎时,为她?义父吕钟奔走做事;如今罚没入宫,被小天子藏于御书房中,吕钟亦能时时接触于她?。当初将她?罚入宫服役的处置,其实不妥。”
“凤池既知不妥,亡羊而补牢,未晚也。”
帐子里劝诫陈相的言语还未停。姚相这边深深叹了口?气。
“大理寺投案当时便该直接把?她?杀了。当时未杀,只判了罚没入宫,宫人轻易再杀不得了,以至于弄出今日局面。怀渊,除恶务尽,引以为戒啊!”
凌凤池不置可?否地听着。
姚相就此决策,一锤定音。
“章氏女交由?你看管。后院关好了,莫再放她?出来兴风作浪。”
啪嗒一声,地上咕噜噜滚落个?盘子。
帐内侍奉茶水细点的一名小宫人,眼瞧着才十二?三岁,面孔十分?青涩,笨手笨脚地把?满地乱滚的细糕点收起,连连告罪退出帐子。
出纱帐子后,小宫人捧着糕点盘子一路狂奔向龙津池边,噗通拜倒在池子边蹲着的全恩面前:
“全、全常侍,打听来了。大事不好啊!凌相要牺牲他自个?儿的婚事,就像把?羊儿圈在羊圈里,他要把?章宫人降服在凌家后院里,再不放她?出来兴风作浪!!”
全恩嘴里正叼着几颗甜滋滋的紫桑葚,闻言震惊地一张嘴,啪嗒,桑葚全掉在地上。
半刻钟后,被原话复述一通的章晗玉:……
“娶回家啊。” 章晗玉坐在纱帐里,对着铜镜慢腾腾地绾发。
今日凌凤池态度反常,她?还以为他打算做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比如说当着上百双眼睛把?她?溺死在龙津池里……就这?
掉进池子底的碧玉簪子至今没捞回来,少了发簪子固定,她?一个?人绾得费劲得很。
还是?全恩看不过去,在旁边帮了两把?,这才顺利绾好了。
全恩边绾发边骂:“听听那些?外朝臣的算计! ‘后宅小事,官声为大,倒阉党事最大’,凌凤池打算把?您老人家娶进后院当羊一般圈起来啊,我呸这些?狗官!”
章晗玉没应声,拿起铜镜,对着发髻慢悠悠地左右打量。
“两边散发都抿进去了?齐整么?”
全恩急得跳脚:“危机迫在眉睫了呀干爹!你还有心?思照镜子呢?”
“哪里迫在眉睫了,不就是?成个?亲?就算关去凌家后院,算哪门子危急?我是?没腿了还是?没嘴了?不会跑还是?不会喊?”
章晗玉笑了下,铜镜调整各方向,继续悠然地抿碎发:
“其实姚相说得对。大理寺投案当日,他本该直接把?我杀了的。”
日头眼瞧着往西边落。晌午暖阳下的燥热也散去,章晗玉在帐子里开始觉得有点冷。
她?整个?下午都坐在这处纱帐里,两次试图出去,都被外头把?守的金吾卫客客气气请回。
第三次被拦回来后,全恩正撸袖子打算摆出内常侍的高姿态压一压金吾卫的气焰,章晗玉反倒撵他走。
“跑去骂他们作甚?上头有令,他们按令行事而已。 ”
既然商量定下“迎娶“,现在凌凤池必然去了御前,告知小天子。
结果出来之前,她?哪里也去不了。
“好小子,最近长个?头也长心?眼了。” 章晗玉欣慰地打量两眼全恩。
这小子自小在宫里长大,早该长齐的心?眼却半通不通的,实诚地像个?秤砣。
几年前头一次见他时,瘦得跟竹柴似的。
宫里散养的母鸡抢他碗里的口?粮,他倒好,还洒了点出去喂母鸡屁股后头跟着的一溜小鸡。
她?含笑又多看了一眼。
前两年那小麻杆儿,这两年养得白白净净的,脸蛋也吃圆了。
章晗玉叮嘱道:“没事多在御书房待着,多陪圣驾,忠心?留给小天子一个?就够了,其他人事不偏不倚。”
“最近别犯错,把?御书房内常侍的位子坐稳了。只要小天子认准你,可?保你富贵安稳到老。”
全恩再迟钝也听得出章晗玉和他留话告别了。
他眨了下眼,想?哭又不敢哭,怕被骂没出息,眼角挂两泡泪,压着嗓子大骂凌凤池:
“ 凌贼手段阴险!您才入宫多久?刚调来御书房,还未来得及施展拳脚,升上高品女官……凌贼他又把?您给弄出去了,关羊一样关去后院呜呜呜……”
章晗玉给乐得不轻:“我像羊么?就算把?我当肥羊,凌相府在你们眼里就是?个?大羊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