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晗玉看在眼里,招呼他歇一歇。

“夜里用油灯太?多, 熏着眼睛了罢?当心年纪大了眼花, 白茫茫什么都?看不见。赶紧去洗洗眼睛。”

叶宣筳边洗眼睛边跟她提起, 小?徒孙的案子结案了。

原本以“党羽协从”的罪名定下问斩, 她这边的供证送上?去, 和小?徒孙的口供吻合,小?徒孙“主动?协从”的罪名,变成了“胁迫而从”。

“胁迫而从的罪名轻得多,脑袋保住了。从轻判了镇守皇陵, 这两?日就要押解上?路。”

叶宣筳洗好眼睛,晃了晃满头水珠,坐在章晗玉面前, 催促:“快吃。每天都?小?鸡啄米粒似的,没见哪个吃饭比你更慢的。”

章晗玉不理他, 还是慢腾腾地吃。

从早到晚无事可做,大把的时?间可供消磨,她急什么。

叶宣筳催了七八遍,她这边终于用完朝食,叶宣筳提着食盒急匆匆出去。

阉党案波及的宫人数目众多。押送去皇陵的获罪宫人隔三?差五就有一批,今日又有一批十几个要上?路。

他身为大理寺少卿,提犯人出狱时?需得在场, 挨个验明正身。

章晗玉目送绯袍人影风风火火的离去。

人的性子啊,天生?难改。她都?不用看人,只听脚步声缓急,隔出老远都?能听出来人是哪个。

朝食刚用过,送午食的时?辰还早,章晗玉在牢中?安安静静地提笔写杂文。

今天倒是稀奇。才?写了半张纸,叶宣筳匆匆的脚步声又从远处奔近,直奔牢房而来。

章晗玉诧异停笔,“你怎么又来了?”

叶宣筳跑得满额头都?是汗,抬手指她:“你、你你你,你早知道那小?子藏了一手,你才?救他?”

章晗玉莫名其妙,“哪个小?子?惊春?他自首入狱藏了刀在身上??不可能啊。”

两?边鸡同鸭讲,叶宣筳眼瞧她似乎当真不知情?,也?惊诧起来。

“小?徒孙!那小?子是个人精!这么多天审案下来一个字都?不吐露,暗藏了好一手!”

今天被领出狱的那批宫人里就有小?徒孙。

叶宣筳挨个验明正身,卸除木枷,核实姓名。

小?徒孙在人群中?一声不吭,亲眼见自己的名字出现在官府公文上?,即将启程送往皇陵。

队伍即将启程的前一刻,小?徒孙突然奔回叶宣筳的面前噗通跪倒,叩谢不杀之恩,这时?才?肯吐露深藏心底的大秘密。

“吕钟有一批绝密的旧文档。和朝中?官员的秘密来往书信,许多不能见人的隐秘证据,都?是他多年以来费心搜罗,用作威胁,拿捏人心的用处。”

“之前掘地三?尺也?找不到。他手下的马匡、余奉,都?说不知。我们还当吕钟一把火把多年搜罗的旧秘密自己烧了……这老混账,居然把见不得光的秘密物件早早地塞给了小?徒孙!”

吕钟赶在五月潜逃的前夕,把装满秘密物件的木匣子塞给小?徒孙,叮嘱,若他顺利逃脱生?天,替他把木匣子烧了。

若传来不好的消息,替他这木匣子扔去大理寺门外。

他吕钟临死也?得拉几个垫背的。让多年见不得光的东西,都?见见光。

小?徒孙自知木匣子里的绝密信件证物涉及朝堂大人物的阴私,普通人碰触不得。

按照老祖宗的吩咐做事,他自己逃不过一个死。但?老祖宗命他收着,他又不敢不拿。

捧着这堆烫手秘密,备受煎熬。

“五月初就拿着了……一直不声不响拿到今天。确定自己可以活,他感激之下,才?把秘密吐了出来。”

“小?徒孙说,投桃报李。吕钟搜罗的一堆陈年旧秘密当中?,有章家谋逆案相关的密函。”

章晗玉正在书写杂文的手一顿,纸上?落下重重的墨点。

两?边目光一碰,叶宣筳肯定地一点头,背手就走。

“章家案子有转机了。等?着大理寺好消息。”

*

凌凤池走进牢中?时?,叶宣筳正捧着几张泛黄发脆的旧纸,小?心翼翼摊在案上?,喊章晗玉来看。

章晗玉目光略扫过便吃了一惊,原本懒散靠着墙的身体登时?坐直了。

叶宣筳脸上?带掩不住的得意矜持表情?,嘴里一本正经提醒,“顶顶重要的物证,你小?心点翻!”

凌凤池几步走近,俯身去看。

第三?个身影落在小?案上?时?,叶宣筳这时?才?意识到来人,讪讪起身往后退了半步。

章晗玉看到来人,往旁边让了让,让出半个人的位子,凌凤池自然而然地坐在她身侧。

两人并肩坐在小案后,一目十行地翻阅。

多年前的旧纸张,泛黄且薄脆。是一张看似寻常的屋宅契书。

不寻常的是立契人。

立契买下屋宅的买主姓章,正是章晗玉过世的父亲。

章晗玉翻了翻契书,不怎么信。

“假的罢?我阿父怎么会亲自买卖屋宅。凌相,你自己签契买过屋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