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来铜镜,挽起发髻,从头到脚打量自己,处处妥当。

她对着铜镜抿嘴一笑,铜镜中明眸皓齿的女郎同样嫣然微笑。

窗外的天色逐渐亮了。

东方泛起鱼肚白。京城各处晨鼓声声,街坊开?市,百姓上街。

一道纤长身影出现在皇宫门下。

抬头凝视晨光里雄伟巍峨的皇宫城楼。

今天也巧,轮班值守城门的金吾卫里有?相识的郎将,远远地迎上来打招呼:“凌夫人,来的这么早?今日又?要觐见?太妃娘娘? 我替你通传进去。”

章晗玉淡定道,“昨日刚和凌家?和离,不是凌夫人了。以后见?面要喊章家?女郎。”

郎将大为吃惊,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楞在原地。

“今日也不为觐见?而?来,而?是来做一桩得罪人的事。” 章晗玉笑看那郎将一眼。

“我要是你的话,赶紧远远地避开?才好。回去城楼上值罢。”

朝会时辰将至,有?官员三三两两迈过玉带桥,走近宫门下。认识章晗玉的不少,她认识的也不少,周围投来不少疑惑的视线。

章晗玉沿着宫墙往正南门方向走。

正南门城楼下,放置一面登闻鼓。天下百姓含冤无处陈述,可入京敲响登闻鼓。案件即刻转交三司会审,公示天下。

这就是她今日要去的地方。

城楼上相识的郎将站得高,因此也看的远。远远地见?章晗玉直奔登闻鼓而?去,起先还不敢相信,直到眼见?她费力地抽出鼓槌……

天知道这面登闻鼓多久没响过了!

登闻鼓直达天听,若敲响登闻鼓的案件不够严重,冤情?并非无处可诉,滥用登闻鼓惊扰朝廷,三司的处置也极为严厉。

那郎将目瞪口呆,直到鼓槌当真被章晗玉从大鼓旁边抽出,看守登闻鼓的金吾卫开?始高声喝问,城楼上的值守郎将才如梦初醒,大喊:“来两个人!快马去凌府!赶紧的……赶紧知会凌相一声!”

咚咚

久违的登闻鼓声,再次响彻皇宫门下。

惊起晨鸦,越过秋风,准备上朝的文武官员们吃惊停步。

宫门外几匹快马远远地疾驰而?来。

一辆马车紧随其后。登闻鼓声里,车帘子猛地掀起,露出惜罗带着泪痕的面孔,惊慌往宫门下张望。

凌凤池在水桥边勒马急停。骏马长嘶着停下步子,勒住缰绳的手背浮起青筋。

马上视野更远些。他早在御道远处便?望见?宫墙下敲击登闻鼓的青色身影,马匹还未奔近宫门,心便?往下沉。

果然是她。

昨日被她隐瞒不说的秘密,原来应在这处。

凌凤池手中攥着惜罗送来的荷包。

为了等这只荷包,他出门晚了。

清晨,惜罗神色惊慌地奔来凌府,早晨章家?各处寻不见?主家?,只看到家?里的库房钥匙地契匣子整整齐齐码在书案上。

借由惜罗之手转交给他的荷包,里头字纸只写了四个字:

【看顾惜罗】

奉命去凌府传消息的金吾卫才跑下城楼就遇到了凌相本尊,忙不迭奔过来马前,“凌相!赶紧去劝一劝!凌夫人她 ”

跟过来的第二个金吾卫抬手一扯,示意同袍别?说了:“鼓已敲响,劝什么都?迟了。”

凌凤池坐在马背上,无言凝视前方那道青色背影。

他以为她会花费一段不短的时间?去探寻。

洗涤困惑,站稳立身,寻找在人世间?如何?安身立命,从来不是一件容易事。他做好了等她一年?,乃至十年?的准备。

没想?到这么快。

回想?起昨日种种细节,原来,她昨日已想?好了。

因此去和傅母告辞。

劝说惊春投案自首,把案子郑重托付给自己。

又?借着荷包,把惜罗同样托付给自己。

她终究洗净困惑,定心,立志,寻到了她在人世间?的安身立命之本。

把在意的家?人一一托付,连一日都?不多等,当夜便?毫不迟疑地纵身直赴,仿佛破茧而?出的蝴蝶,展翅扑火而?去。

凌凤池垂眸望向自己的掌心。

薄薄一张字纸几乎被揉碎,刚才勒马急停时抠破了掌心,几点血痕洇在纸上。

他呢。

凌凤池默不作声地想?,你把章家?人一一托付过来,交给他看顾,托付得理所当然……却没有?问他一句,如何?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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