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晗玉问:“你是谁?”
少年内侍沙哑地报出个名字,她却毫无印象。
金吾卫等候得不耐烦,一把扯起铁链,扯着逃犯继续往宫外方向去。
那少年内侍眼神绝望,频频回头。
章晗玉沿着宫道走出四五步,脚步忽地一顿。
【受老祖宗差遣……】
她想起来人是谁了。
人消瘦得太?厉害,已经?脱了相,声音也完全听?不出。但?这少年内侍,应该是吕钟喜爱过一阵,经?常差遣他四处跑腿的那位小徒孙!
章晗玉回身追着金吾卫奔过去了。
费了一番口舌,好说歹说,这几个新调来的金吾卫和她毫无交情,最?后还是全恩动用人情关?系,金吾卫才收了章晗玉塞过去的钱袋子。
应下看顾人犯,路上?给点吃喝。
章晗玉抓紧机会,又问一遍小徒孙的名字。
小徒孙泪水盈眶,哽咽几乎不成音调:“奴婢,本名……本名叫,徐宝兴。多谢中书郎还记得奴婢,奴婢一直等中书郎回京……”
新进宫的几个金吾卫神色惊异地打量眼前被称作?“中书郎”的女郎。
章晗玉继续沿着宫道走出一段路后,全恩才悄声说:“干爹啊,你想救他,但?这位多半是保不住的。他是吕钟那祸害亲口认下的小徒孙。大祸害吕钟后期办的所有?事,他都知情参与。阉党案发后,这小子东躲西藏,藏到今日被搜捕而出,罪加一等。”
章晗玉默不作?声地走。
眼看穆太?妃居住的安福宫就在前方,她也从短短几句对话里想明白了。
小徒孙自知逃不脱死罪。四处躲藏,一直在等她回来。
“我能为他作?证,阉党祸害期间,他曾经?几次暗中透露消息,冒着危险帮助于?我。只有?我才能证实,他并非一心倒向阉党,而是为情势所迫,为他减罪。”
“话虽如此。”全恩叹气说:“干爹你自己好容易才撇清了干系,伸手?去浑水里捞人,麻烦。”
“救人哪有?不麻烦的。” 说话间到了安福宫门外,章晗玉跨进门槛。
“从前我允诺过他,他肯帮我,以?后给他多一条路。他帮了。今日既然撞见了人,总得伸手?捞一把。不管能不能成事,至少回家晚上?睡得好。”
*
穆太?妃姗姗来迟。
见面时不言语,倚在罗汉床上?,先上?上?下下地打量一通才开?口:“就知道你是个不安分的。还是在凌家折腾了?手?段倒也了得,居然磨得凌相签了放妻书。契书呢?”
章晗玉从袖中取出契书,双手?奉上?。
穆太?妃查验无误,收拢放去手?边,揉了揉眉心。
“放妻书都给了你,凌家上?奏的和离奏本也不必再压着了,可以?一起批复。这桩婚事是小天子第一次赐婚,闹得合离收场,虽说内务私事,亦伤害皇家体面。凌相那边必然要受罚的,你可知道?”
章晗玉边吃御膳甜糕边听?着。
政事堂定下罚俸,降职。
罚俸一年,凌家家底深厚,这个倒是不痛不痒。
“凌相身上?吏部尚书的职位留不住了。好在擒拿阉首吕钟立下大功,政事堂副相的位子还坐得稳。至于?你呢,以?后出门少不得被人指指点点了。”
你们呀,” 穆太?妃手?指着对面,恨铁不成钢,“你们这对冤家!”
“百年好合的喜事,都能被你们折腾成这副尴尬局面,当初哀家就不该同意给你们这对冤家赐婚……你还有?心思吃糕?!”
章晗玉拍拍手?上?碎屑,“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只能吃糕了。”
穆太?妃气不打一出来。
早晨凌凤池也来过她的安福宫。
姚相特意领着凌凤池入宫觐见,当穆太?妃的面劝和。
当时凌凤池也是同样波澜不兴的神色,说了一句类似的: “放妻书已签下,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只看晗玉的想法。”
既然两边的态度都仿佛软钉子一般,劝说无用,穆太?妃又翻看一遍放妻书。
“罢了,知道你是个能折腾的,强行把你拘在凌家不放,还不知要生出多少事端,不如两散,图个心安。哀家不劝和你们了。”
章晗玉起身拜谢。
穆太?妃当场手?书了一份懿旨送去政事堂。有?这份代表宫中回复的懿旨,和离奏本今日就能批复。
放妻书归章晗玉,和离奏本归凌凤池。
“今日开?始,你们京兆章氏、渤海凌氏两家,姻缘线断,各自安好。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别闹腾了。哀家头疼。”
正事说完,穆太?妃幽幽地叹口气,吩咐再送一盘御膳房糕点上?来。
把章晗玉又留一阵。
问起以?后打算。
“你做回京兆章氏的归家嫡女,以?后有?何打算?二嫁?再不嫁了?”
穆太?妃揉着眉心,“京兆章氏人丁稀少,你膝下连个孩儿都无,章家的嫡支血脉要断在这代了。可有?打算在章家旁支寻个嗣子过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