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严苛教养长大的?他自己,仿佛一支被人修剪得?笔直的?松木。三年守孝期间,他想通了许多,质疑许多,抛弃许多。松木沐风栉雨,又长回?了自然舒展的?形状。
然而,自小?失去母亲,缺少年长妇人的?温柔呵护,他自己都不能察觉的?心底极深之处,依旧被苛刻地束缚着。
凌凤池抬手抚过面前动情泛粉的?娇艳脸颊,重重地压过柔软的?唇角,撬开菱唇,让那柔软小?舌被迫含住他的?手指,呜呜咽咽说不出话,含情动人的?眼角泛起泪光。
让爱玉回?归本质,仿佛后?背的?伤疤,也是他的?一部分。
也可以坦然面对。
心头反复撕扯、自我?束缚的?的?最后?一道枷锁,传来轰然断裂声响。
*
翌日,秋阳洒满山道。
凌家?车队在山脚下整装待发,几个看守马车的?护卫频频抬头上望。
快晌午了,阿郎人还在山上。
正午前后?,山道上方终于有了动静。
阿郎在前,凌长泰持刀跟随,护送着阿郎和?主母,一步步走下山来。
阮家?姐弟两个也跟来了。
背着包袱行囊,牵着青驴跟随下山。
章晗玉走到?山下备好的?凌家?马车前。凌家?护卫端来脚凳,她踩着脚蹬,人却不急着上车,侧身回?瞥。
凌凤池从?袖中取出一张契书,交给?她手上。
章晗玉查验无误,心里还有些不笃定。
坐上车后?,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口气笑问:“怎么突然又同?意了?我?都做好被凌相?绑回?京的?准备了,只等着半路寻机会再?跑一次。”
凌凤池探进?身来,检查车厢无误,抬手捏了下她嘴边显露的?小?小?梨涡。
并未说什么,放下车帘子出去。
章晗玉还是不大信。她已做好两边来回?拉锯,纠缠三五个月还在原处动弹不得?的?准备。
刚才那句虽然是玩笑话,其实有五分真。她觉得?被绑去京城的?可能都大过顺利从?凌凤池手里拿到?放妻书的?可能。
愿望突然成真,一切来得?太顺遂,按照多年经验,她感觉到?的?不是喜悦,而是满腹怀疑和?警惕。
她翻来覆去地查验契书。该不会准备一份假的?哄骗她上路罢?
契书末尾签署的?,确实是他常用的?花押。
小?小?一枚朱红印章,篆体“怀渊”二字,也确实是他的?私印。
她的?呼吸急促起来。
凌凤池已上马,众多凌氏亲卫来回?奔马查看各处,车队即将动身。
短暂停留数月的?巴蜀郡,即将告别离开。
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连带着被她抛在京城的?一堆旧人旧事,又浮上眼前。
章晗玉握着这份分量越来越重的?契书,忽地掀开车帘,亲卫如何劝说也不肯松手。
直到?凌凤池重新拨马走近,两人隔着车帘对视一眼,章晗玉举起手中契书,呼吸都有些不畅:“我?……我?真的?可以?”
她带着三分怀疑七分警惕,“这份契书即刻生效 ?这般容易?你该不会又打什么主意?”
凌凤池在车外回?应得?平静。
“即刻生效。你随我?回?京,入宫当面阐述清楚即可。晗玉,你要的?,我?给?你了。你可高兴?”
章晗玉握紧契书,抿着嘴,起先想客气的?微笑。
然而发自心底的?笑意终究忍不住,从?眼睛里亮晶晶的?泄露出来。
她终于做成了一件想做的?事。
兜兜转转一大圈,她终于如愿摆脱了凌家?妇的?身份和?拘束,摆脱了这段起因不正的?仓促婚事。她又是京兆章氏女了。
高兴么?当然是高兴的?。除了直冲头皮的?兴奋和?陌生的?喜悦,还生出些更陌生的?感觉。
茫然。
通往京城的?前路突然明晰起来。她的?前方出现一条罕见的?坦途。
于她来说,这是极陌生的?经历。
她本能地想起模糊的?十年筹划。自己并不怎么喜欢的?章家?老姑子、和?和?美美一大家?陌生人的?前路。这条前路如今重新铺陈在面前了。
之后?要沿着这条路走 ?她还没想清楚。
面前投下大片阴影。
凌凤池控马走近,接过她至今高举不肯放下的?车帘。
在近处章晗玉才察觉,对方眉眼倦怠,眼下浅浅的?青。昨夜敦伦到?半夜,自己累得?不清,一翻身便沉沉睡了过去,他似乎整夜没睡。
整夜未眠的?思虑并未影响他太多。凌凤池的?神色依旧是沉静而温和?的?。
“回?京后?无需担心阉党案的?影响。你协助捉拿吕钟的?功劳,我?已上报朝廷,替你做保。不会再?有人追究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