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穿过庭院的流水,一路往下?游走,追着走过几个院落,在每处流水拐弯处提灯映亮水面,仔细地来回搜寻。
同屋的惜罗被惊动起身,披衣匆匆追了出来。
“主?家,你在水里寻什么?我帮你找。”
章晗玉不应声,蹲在水流平缓的转弯处,从石缝里掏了掏,掏出卡在鹅卵石缝的一张字纸。
前日和贵客对答的字纸都被她随手扔去水里,还能寻到一张已经算运气?不错。
在灯笼下?展开,纸上墨迹被水打得模糊,又被游鱼龟鳖咬得坑坑洼洼,勉强还能辨认出几分。
【吾之发?妻,口?口?如黛。
盈盈口?口?吾心甚悦之。
口?口?结识日久,而爱慕之心口?口?。
口?口?同心结发?,吾不胜欣口?】
白日庭院漫不经意翻看过的字句,仿佛又在眼前了。
“盈盈如泉下?月,洋洋若山涧风。吾心甚悦之。”
“初始尚不觉,结识日久,而爱慕之心生发?。
今生同心结发?,吾不胜欣喜。”
掩藏身份携琴上山,当她的面,在巴蜀山水间?一遍遍地弹起《凤求凰》 ,他心里真正想些什么?
人之通病,心口?不一。满腹不能见人的心思?,说出口?来冠冕堂皇。
心里真正所想,笔下?能写出五分,已经算罕见的清正君子了。
“结识日久,爱慕之心生发?。”
“吾心甚悦之。同心结发?,不胜欣喜。”
所以,她这位好前夫,朝堂上跟她斗得你死我活的时候……心里爱慕?
不胜欣喜娶她进门,干晾在婚院,让她守活寡??
章晗玉盯着这片模糊的字纸,暗想,我信你才有鬼……
惜罗弯腰沿着水道细细搜寻,片刻后,喜悦捧来字纸,“主?家,又寻到一张。”
同样是被鱼鳖咬得坑坑洼洼的一张。
【原以为她不愿,吾亦口?口?。
口?口?,另有隐情。】
【想当面口?口?,促膝口?口?。
却?又近乡情怯,惟口?口?无言。】
章晗玉盯着满纸坑洞,当面口?口?,口?口?无言。
两人可不就是当面无言?
见面直接抱上床去,夜里一次温存缠绵,早晨一次激烈酣战。对坐用完朝食,两人对话?加起来不超过十句,全是毫无意义的废话?。
想起她这位前夫,只想起温热的皮肤温度,耳鬓吮吻的麻痒,鼻尖浅淡的男子气?息。
惜罗还提灯蹲在水边,细细摸索水草卵石下?残留的字纸,却?见章晗玉站起身来,把手里两张残纸揉吧揉吧,往水里一扔。
“不找了。回去罢,惜罗。”
惜罗莫名其?妙跟着主?家回屋去。
重新吹熄灯火入睡,惜罗倒是很快又睡着了。
浅淡星光映照的屋里,只剩下?山院主?人翻来覆去,翻个身,想起残纸上一句口?口?。
果然人就是烦恼。
山中不见人,也没这么多烦恼。
如今被烦恼找上门来,躲也无用。
耳边哗啦啦的瀑布水声里,她又唰得坐起身来。
轻手轻脚坐去书案后,点起一盏豆灯,以手掌掩住光线。
在灯下?飞快地翻阅一遍铺子地契。投进不少钱财,还不至于伤筋动骨。
纸上言语,是故意写给她看的。
前夫心里想什么,只有天知?道。
趁他现在还有耐心守候在山下?,和自己玩欲擒故纵的把戏,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想起联合大侄儿哄骗她的凌二叔,章晗玉细微地磨了磨牙。
第二天大清早她就骑驴下?山,直奔府城而去。
求见凌郡守。
当头一句不客气?地质问:“府君!凌相微服入巴蜀郡,府君为何瞒着晚生?晚生在凌相面前露了破绽,无处奔逃,死无葬身之地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