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指自己,“看看晚生。自从住进山里,日日被瀑布吵醒,起身先数一遍家中鸡崽,驱逐四处打洞的野兔,下山途中再和?青驴说一阵话空山不见人,山中寂寞啊。”

竹帘后传来一声轻轻的气声。

似乎是贵人在笑,但气声下一刻便消失,也有可能是喝口茶的动静。章晗玉怀疑地盯了竹帘几眼。

小童又?猫腰送出一张字纸。

【山中寂寞,吾亦闲人。

家中闲居无事,可来寻吾说话。】

章晗玉捏着信笺,心想?,寻你说话,两人对坐,她一个人滔滔不绝地说。还是无趣了些。

压下纸笺,问竹帘里的人影:“贵人来别院七八日了罢?这座山并?不甚高,也无险峻山道。贵人有意四处走走散心的话,晚生家宅不远,就在半山。”

随即绘声绘色地描述起山中瀑布挂彩虹的盛景。

力?邀贵客来家中做客,用个便饭,山亭赏景。

贵客似乎意动,执酒杯的手停在半空中。

片刻后,小童猫腰送出手书:

【可】

章晗玉心满意足地骑驴回家,进门时笑意掩不住。惜罗听到动静迎出来,稀罕地问:“今天怎么了?这般高兴。”

章晗玉当然高兴。山里日子待久了无趣,终于?寻到一件有趣事了。

“山脚别院的贵客,明早登门拜访。”

人走山道上山,总不能还搭起四道竹帘围着?

她叮嘱惜罗,明晨大清早就把她喊起。她要伸长了脖子守在门外等着看,山脚这位神秘贵客,到底是个高瘦子,还是个矮冬瓜?

把惜罗给无语得……转头?喊阿弟。

姐弟俩当晚一起清点了一遍占领各处跨院的母鸡和?鸡崽,顺便把倒霉的大公鸡逮一只回厨房,准备明早杀了待客。

贵人第二日果然来得早。

秋日晨光里,贵人领八名亲随护卫,沿着山道缓行上山来。

章晗玉站在半山腰的山院大门边,跃跃期盼,目光越过蜿蜒石阶山道,越过半边苍翠半边泛红的松枫林,一眼看到贵客的高个头?。

高个,宽肩,身披一件从头?到脚的大氅,身形严严实实裹在氅衣里,看不出身材壮实还是麻杆。

头?上依旧顶着幕篱。黑布垂落,严严实实挡住头?肩。

不止他一个头?戴幕篱,身披大氅。

随行八个壮实持刀亲卫,各个头?顶幕篱,身披大黑斗篷……

今天还是个暖洋洋的秋阳天,阳光普照山道。

一眼望去?,山道上鱼贯上行的一串黑斗篷,场景着实诡异。

章晗玉入眼便是一怔,目光转动,挨个打量过去?。

这身打扮……知道的是应邀登门做客,不知道的还以为来寻仇的。

出身名门大族的郎君,有怪癖者甚多,登门做客不肯露面也就罢了。连身边亲随都藏头露尾,生怕被认出相貌……

她轻轻地吸了口气。

情况有些不对。

向来转得快的脑子瞬间?想?起第二个可能。

贵客号称来巴蜀郡访友,谁知是不是真的来访友?

不肯暴露容貌年龄。身为男子,整日戴幕篱,垂帘遮掩行迹,不肯现身人前。声称哑疾,至今不曾出声说一个字……

真哑,还是装哑?

贵客入巴蜀郡,当真来访友?还是改头?换面以避祸?

猜测有点惊悚,以至于?连好奇心都压下去?了。

她低声叮嘱惜罗:

“贵客来历不明,刻意遮掩行迹。身上或许沾染了不得的大案。“

“也不知真哑还是装哑。总之,我?们不知他的来历,彼此还能相安无事;一旦被我?们猜出对方来历身份……”

章晗玉朝下方山道努努嘴,示意惜罗去?看簇拥贵客上山的众多黑色大斗篷:“或许会被当场灭口……?”

把惜罗给吓得不轻。

这哪是贵客上门做客,分明是夺命阎王登门啊!

章晗玉倒是淡定的很。

“贵客应邀登门,客人尚且不慌,我?们做宾主的倒慌张什么。至少眼下对我?们并?无恶意。”

低声叮嘱惜罗,别盯着贵客的幕篱看,去?奉茶。

登山而?来的贵客显然对这身装扮独有情钟,进了门也不卸下幕篱,始终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