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堵得慌。

也不愿在这位好夫君身边继续坐着了,索性坐回另一侧窗边,撩开车帘子吹风,不冷不热道:

“反正我说什么,凌相?都不爱听?。那就按你心里想的招认罢。我跟阮惊春是一对苦命野鸳鸯,逢十相?约,干柴烈火,见面难以自?制,滚去了一处。我家傅母气?得半死,但又毫无办法,只能替我们遮掩……”

凌凤池的声?线里带出忍耐之意。

“如实地说,不必故意气?我。”

“谁故意气?你了?” 章晗玉撩起手腕,露出被木棍打出淤青的小臂,故意晃了一晃。

“瞧,傅母打的。边打边骂我们败坏家风,但她老人家也无可奈何。总不能家丑外扬罢?凌相?看到实证,可满意了?”

街头灯火明明灭灭,映得车厢里时而光亮,时而黯淡。面前横着一截玉色的小臂,新浮现出的一道淤青极为?显眼。

凌凤池凝视那道淤青,隔片刻,抬手按住。按的力道不小,指腹重?重?地揉过淤痕,顿时换来一声?抽气?,“疼疼疼……”

傅母发怒打下来的一棍子力道不轻。凌凤池揉开淤血的力道更重?。揉散了淤血,抓过她的小臂,厚厚地涂抹药膏。

章晗玉闻着鼻尖下的梨花药香气?味。

似乎是上回惊马磨破手掌心时,给她用的同一种药膏……

她在近乎凝滞的气?氛里忽地感觉出三分好笑,指尖掂起点乳白药膏,捻了捻。

“这不是金疮药膏?也能治跌打淤伤?”

凌凤池盯了她一眼。

很久之前他?就察觉,也不知是忍耐程度异于常人还是过于没心没肺,总之,寻常人难以忍受的相?敬如冰的冻结氛围,对她毫无影响。

两人相?识多年,道不同不相?为?谋,哪怕是他?自?己,也曾有?过那么两三次心灰意冷,想彻底与她割席绝交。

但每当两人十天半个月互不交谈,彼此连眼神都避开,关系冻结得彻底……因?为?某个莫名其妙的缘由,她会突然凑近过来,丝毫不顾忌两人关系已成?冰川,主动开口搭话。

某一次,似乎是因?为?他?盛夏随身携带的小铜冰鉴,身上未汗湿?引发她的好奇。当时他?们已经?连续半个月未交谈,他?以为?两人早已断交。

炎炎夏日,她忽地凑过来笑问一句,“凌少傅,你不热么?” 他?足足怔了片刻才?回应。

人之心性各不同,她把不痛快的遭遇抛去脑后的速度,他?扪心自?问,自?己都做不到。

凌凤池无言地注视着车里这位似乎完全忘记了她刚刚被抓捕回来,开始饶有?兴致地把玩药膏,把乳白色的药膏涂得满胳膊都是。

压抑地吸了口气?。

和她计较什么?如何计较?

他?在车里说的最后两个字是:“回家。”

婚院房门紧闭,人被直接抱进?了水房。

*

水气?弥漫。水声?阵阵。

阮惜罗被赶出婚房,在外敲了半天门,无人理会。又蹲到脚麻,屋里才?开了门。

满地都是水,从水房淹过门槛,蔓延到寝屋里。

惜罗掂脚绕过水洼,往放下的寝帐方向奔出两步,又回头震惊地打量婚院男主人修长的背影。

凌凤池开门便走了出去,并?不曾交谈一言。

惯常沉静不显情绪的面容之下,隐藏着某些?令人压抑的东西?,让她无端感觉不安。

惜罗不敢掀帐子,在床边喊:“主家!你、你可好?他?如何对你了?怎么关了这么久的门,又弄的满地水?”

喊了半天,帐子里才?伸出一只手,撩开半截纱帐。

章晗玉躺在床上,身上穿了件湿透的单衣。夏日纱制的单衣沾水几乎透明,紧贴在白皙肌肤上,把床单被褥都打湿了。

她招呼惜罗拿件干衣裳来,扶着腰,慢腾腾地坐起身。

“没什么,他?来算账。把过去几天欠的旧账都清了一遍。”

整整十天没有?夫妻敦伦,一做就是三回。

心里压着火气?,把她按去浴桶壁压着的动作比平日强硬许多,滋味格外的……

就是腰酸。

其实彼此都心知肚明,她在马车里全是胡扯。

凌凤池也不怎么信她随口胡诌的那几句。起初心底压的火气?,只是气?她故意刺他?的那句“苦命野鸳鸯”,“干柴烈火” 。

两人的第一回其实还算平和。车里涂抹的药膏沾得满胳膊都是,凌凤池进?房前吩咐开库房又拿出一罐。

宫里御医的名配方,药膏里放了昂贵的冰片和滋养肌肤的珍珠粉,抹在皮肤上冰凉清香。

两人边温存,他?替她细细地抹药膏。

木棍打出的青淤,不止手肘上有?,肩背上也有?两道。形状漂亮的一对蝴蝶骨中央,多出一道长而细的青痕。

凌凤池看在眼里,问她:“你傅母到底为?何打你?照实说。”

为?什么?因?为?在傅母的佛堂眼皮子地下安置了一座秘密小院,把人瞒在鼓里,傅母气?得半死……

章晗玉当然不肯照实说,只笑应:“各家有?各家的难处,別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