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之间隔着一段沉默而危险的距离,
温棠只?觉得浑身像被架在火上?炙烤,每一个关节都在发软,那异香混合着酒力,正疯狂吞噬她的理智,手臂上?被掐出?的紫痕阵阵刺痛,提醒着她危险。
她咬着唇,用尽全身力气,一寸寸朝门边挪去。
指尖刚触到冰凉的门板,可就在这一瞬,手腕便被攥住,她整个人被翻转过来,抵在门板上?。
“你现?在开门,是想让阖宫的人都来看看秦大奶奶此刻的模样?”章尧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喘息,汗珠顺着他下颌滑落,砸在地板上?,发出?清晰的滴答声。
温棠的手被他死死按在冰冷的门板上?,动弹不得,他攥得那样紧,指节泛白,过了许久,感受到她不再挣扎,那力道才缓缓松懈下来,却并未放开。
温棠没办法动弹,他的呼吸近在咫尺,他急促的心跳声在这个死寂一片的地方?也?格外清晰沉重,一点一点蔓延开来。
章尧终于再次后退,两个人拉开了些许距离,但那双眼睛却没放过她,如同燃着暗火。
他抬眼看向逐渐缩在墙角,徒劳地一寸寸向后挪动的温棠,她脸色酡红,眼神涣散,浓密的睫毛上沾着细小的水珠,
很显然?,被酒和香折磨得不轻,她如今的那点微弱挣扎,在汹涌的药力面?前,显得可怜无用。
章尧喉结滚动,克制压抑的喘息,慢慢俯身靠近,声音带着一种说不清的沙哑,“每次见我,都如避蛇蝎,我当真长得像要索你命厉鬼?”
他顿了顿,冷意刺骨,“是你,背弃了你我之约。”
温棠的视线模糊不清,全靠指甲深陷皮肉的尖锐痛楚才维系着脑中?那丝岌岌可危的清明,听到他这般颠倒黑白,不知羞耻的话语,她厌恶地偏开头,连一个字都不想回应。
章尧却伸出?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硬生生将?她的脸掰了过来,强迫她迎视自己,眼神冷漠如冰,“我先娶尚书千金为妻,再迎你入府,到底有何冲突?我并没有背弃我们两个人之间的婚约,温棠,背弃婚约的是你,嘴上?应着等我,转过身就另嫁他人。”
随着他的话,两人的距离再次被拉近,他攥着她手腕的手也?越来越用力,仿佛要将?那纤细的腕骨捏碎,
温棠心中?又急又怒,积压的屈辱和旧怨瞬间爆发,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扬起另一只?手,一个轻飘飘却又饱含羞辱的巴掌,
“啪”地一声,落在了他的下巴上?。
力道虽因药性而失了几分狠劲,侮辱性却极强。
他脸色瞬间阴沉,
是,在从前,他确实是选择了要跟尚书家的千金成婚,他会?迎娶尚书千金为正妻,娶了妻子之后,他会?回去接她的,他至今仍不觉得自己当年的选择有错,换做是她温棠,站在同样的位置,难道不会?做出?同样的权衡。难道不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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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阁里,贵妃侄儿正得意洋洋地对?着自己的表哥。
那酒里的东西是重头戏,配上?那似有若无的催情香,孤男寡女,干柴烈火,又都是中?了招的,这丑事,想不闹出?来都难。他虽是个纨绔,但纨绔也?是会?看人脸色的。
见表哥虽然?沉默,但眉梢眼角都透着满意,心中?更是笃定。
他自己出?了口恶气,更重要的是,递得正合表哥心意,表哥素来不喜那位圣眷正隆的秦府大爷秦恭,能让秦恭当众戴顶绿帽,颜面?扫地,栽个大跟头,表哥心里定然?畅快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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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婆子在这个偏殿内室门口只?待了一瞬,目光扫过与方?才离开时几乎一模一样的陈设,唯独少了那个燃着香的香炉。
她不敢耽搁,不再细看内室情形,几乎是立刻转身。
得去找大爷,
周嬷嬷脚步踉跄,几乎是拼了老命在跑,根本不敢停歇,宫中?回廊曲折,相似的朱栏楼阁在风雪中?模糊难辨,她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把抓住一个路过的洒扫小太监问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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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九正陪着秦恭在回廊上?疾行,远远便瞧见周嬷嬷奔来,身边却不见大奶奶的身影,傅九立刻抬头看向身侧的大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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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啦,哐当!”
桌上?的茶壶,茶杯应声而落,温凉的茶水兜头盖脸地泼了章尧一身,
褐色的茶汤顺着他的发梢,脸颊狼狈地往下淌,茶叶黏在湿透的衣襟上?。
“你清醒一点,别再说那些?自欺欺人的胡话了。”温棠的声音因脱力而颤抖,却异常清晰。
章尧抬手,动作缓慢得近乎凝滞,抹去脸上?温凉的茶汤,拂去黏在脸上?的茶叶,袖子濡湿了一大片,显出?几分前所未有的狼狈。
他额角那道新鲜的伤痕被茶水一浸,皮肉外翻,更显狰狞。今日入宫,他未用纱布遮掩这道伤,任由它暴露在外,
这道伤,彻底破坏了他惯常那副温柔含笑的假面?,平添了几分阴鸷与戾气,连周身的气息都变得扭曲而危险。
“别再装了,章尧。”温棠强撑着沉重的身体?,尽管四肢百骸仍在药力下微微颤抖,眼神却异常平静,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疲惫,“但凡你真的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十年情谊放在心里,但凡你真的珍视过那份情意,你现?在就不该对?我说出?这样的话。”
她努力抬起沉重昏沉的脑袋,目光直直刺向他,“后来你外放江南,一去四年,那四年,你官运亨通,春风得意,可曾有一时半刻想起过我?想起那个被你轻易舍弃,在京城苦苦等待最后却沦为笑柄的温棠?”
她的语气异常平静,条理清晰分明,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片冷静。
“章大人,你从未想起过,不过是如今回京,眼睛看到了我,便又“突然?”想起来了。”她嗤笑一声,带着无尽的嘲讽,“看见我与夫君举案齐眉,膝下儿女绕膝,日子过得安稳顺遂,你心里不痛快了,便又觉得心里有我了?别再自欺欺人,你从来不是什么?情深义重的大情种,这副姿态,实在令人作呕。”
章尧额上?那道新鲜的伤口似乎麻木了,反而是旁边一道早已淡去,几乎看不出?痕迹的陈年旧疤,此刻却开始隐隐作痛。
他看不见她的时候,可以放了她,但一旦看到了她,就开始如梗在喉。
殿内死寂得可怕,正是这份死寂,让屋外骤然?响起的,由远及近的纷乱脚步声,显得格外响亮刺耳。
里面?的温棠,哪怕神智昏沉,也?清晰地听到了那越来越近,越来越急迫的脚步声。
温棠脑中?瞬间闪过几百种让她身败名裂,万劫不复的可怕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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