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硬着头皮进去通禀,“人都到了,在外?头候着呢。”

章尧斜倚在圈椅里,指尖无意识地点着扶手,不?知在想什么。

阿福觑着他脸色,小心翼翼补充道,“老爷的意思?是,先纳几房妾,生?下子嗣,婚事......容后再议。”

“先搁院子里当?丫鬟使着吧。”章尧兴趣缺缺,随手捞起案头书册,往脸上一盖,遮住了半边神情。

夜色渐深,烛火朦胧。

一缕甜腻的脂粉香悄无声息地钻入鼻端,章尧执书的手松了松,眼皮微抬,瞥见门?口一抹鲜亮衣角。

他屈指,在桌面上不?轻不?重地叩了两下。

门?外?人得了信号,轻推门?扉,袅娜而入。

章尧并未阻止那身影的靠近,待人走?到书案旁,他才放下书,漫不?经心地抬眸,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会研墨么?”

那穿着桃红衫子的姑娘怯生?生?点头,“会的。”

“甚好。”章尧似很满意,将砚台推过去一寸,“会就帮我研墨吧。”言罢,他提笔蘸墨,神色专注地埋首于案牍之间。

那姑娘只?得依言侍立一旁,纤纤素手握住墨锭,一圈圈在砚台里打着转儿。夜渐深沉。

这一磨,竟直磨到了后半夜。姑娘手腕酸软,眼皮沉得直打架,偷眼看去,那位二公子竟还在伏案疾书,昏黄烛光下,一张张写满公务的纸张旁,竟还摞着几页誊抄工整的佛经。

她一个恍惚,再低头时,只?见章尧终于搁下了笔,“行了,出去吧。”

“啊?”姑娘一时怔住,待看清章尧连眼风都未扫过来?,只?得喏喏退下。

章尧垂眸,目光掠过案上最?上层那张宣纸,一个力透纸背的“静”字赫然其上。他起身,伸展了一下僵硬的腰背,褪下外?袍躺上卧榻。

夜半,章尧倏然惊醒。

黑暗中,他狭长的眼眸睁开,额角沁出薄汗。

他坐起身,呼吸微促,薄被滑落至腰腹,露出紧实?起伏的线条。

他抬手,用力揉了揉发胀刺痛的眉心,指尖无意识地触到额角那道浅淡的旧痕。

又是那个梦。

梦里,昏暗无光的小巷,她还是扬起手要砸他。可这一次,却被他轻易制住手腕,反身压向冰冷的墙壁,她在他身下挣扎不?过,说不?吵了不?闹了,带着泣音,“尧哥儿......”后来?,梦境一转,她的腹部渐渐隆起,怀了他的骨肉。

“尧哥儿......”她仰起那张欺霜赛雪的小脸,漂亮的眸子里含着水光,主动拉过他的手,轻轻覆上自己微凸的腹部。

章尧猛地掀被,

榻上,一片黏腻冰凉。

他低咒一声,暗哑的嗓音在寂静里格外清晰,真是......够荒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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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国公府内,秦若月的烂摊子,终究还是国公夫人出面收拾了。

那几个在临江楼散播书信的,确是常混迹其间的纨绔子弟。国公夫人有本事压下秦家门?前的风波,不?让他们闹到秦府门?前来?,却堵不住闲言碎语。临江楼每日人来?人往,秦四姑娘那点风流韵事,难免成了某些人私下里茶余饭后的笑料。

“行了,别哭了!”国公夫人被那嘤嘤不?绝的哭声搅得头痛欲裂。往日秦若月与她并不?亲近,此刻却赖在她这里哭了半日。

“与章家的婚事,就此作?罢。”国公夫人语气斩钉截铁,毫无转圜余地。

一旁端坐的国公爷不?仅不?反驳,更是连连点头称是。这脸,他丢不?起!

任凭秦若月如何哭求哀告,也改变不?了分毫。

“哭有何用!给我滚回去闭门?思?过。”秦国公积压的怒火终于爆发,声若惊雷,吓得秦若月瞬间噤声,连抽噎都忘了,只?惨白着一张脸,惊恐地望着盛怒的父亲。

“此事全是你自己行事荒唐所致,与你大嫂何干?章家,你想都别想。”

国公夫人摆摆手,几个粗壮婆子上前,半搀半架地将失魂落魄的四姑娘拖了下去。

一大早的好心情被哭闹搅得干干净净,国公夫人连带着看国公爷也格外?不?顺眼起来?。

国公爷板着脸,被夫人那挑剔的眼神看得后背发毛。

“夫人莫要再为?那孽障劳神了,让她自个儿的娘去管,都是老太太往日太过纵容惯坏了。”他凑上前想扶夫人的肩,却被对方一扭身躲开。

国公夫人冷着脸,并不?吃他这套,“你快别抬举我了,往日不?都是恭哥儿媳妇在劳心,如今倒好,她平白被攀咬一番,我这心里可疼着呢。四姑娘这事,还是交给老太太处置最?为?妥当?。”

国公爷哪敢不?应,连声附和,忙不?迭叫人传膳,只?想快些把这茬揭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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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难得闲暇,秦恭与温棠一同用了早膳。

软糯的米粥,几碟精巧的江南小点,还有温棠素日爱吃的蟹黄小笼包。

两个孩子也醒着,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左顾右盼。

前院的闹剧自然传了过来?,秦恭搁下银箸,接过丫鬟递来?的温热湿帕,擦拭着唇角,眉峰微蹙,“她之前就对你不?敬?”

昨日宴席上秦若月看向温棠的眼神,绝非小姑子对长嫂应有的恭敬。

秦恭昨夜便已?派人去敲打过秦若月及其生?母宋氏,本就因名节受损而哭闹不?休的秦若月,更是雪上加霜。

秦恭却非心软之人,直接下令,罚抄孝悌,敬重长嫂的篇章。三?日之内,必须恭恭敬敬地誊抄好,亲手送至温棠面前过目。

秦恭,“她若再敢放肆,你身为?长嫂,自可依家规处置,尽管责罚,不?必顾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