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一片相?连的配殿前,方才那个小太监指的方向就在这儿。
屋舍连绵,周婆看中角落一间,位置僻静,门庭清净低调。
她上前去推开门,然后扭过头让温棠进去。
里面弥漫着一股清冽的墨香,温棠刚往里?走了两步,就?察觉出这里?有人,然后不等她回?头跟周婆子?说离开,内室垂落的帘子?已?被一只修长的手挑起。
一道颀长的身影立于帘后阴影之中。
他抬头,
四目相?对。
“轰隆。”惊雷恰在此时炸响,几乎同时,雨点狠狠砸在屋瓦上。
室内烛火被门隙涌入的风吹得摇曳不定,映得人影绰绰。
章尧掀帘而出,
狭小的空间里?很安静,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唯闻窗外?雨声喧嚣。
温棠转身走到了门口,走到案后端坐的人才终于开口,“雨势正急。”
现在出去,衣衫尽湿,殿前失仪在所?难免。
他对侍立一旁的阿福吩咐道,“取伞来。”
阿福动?作麻利地取来一把宽大的油纸伞。他走到温棠身侧,“秦夫人请。”
不知是否错觉,阿福总觉得这句话刚说出口,屋内原本就?凝滞的空气,似乎又冷冽了几分,比先前屋子?里?面没有一个人说话还要冷。
他摇摇头,然后走上去,周婆子?想要接过雨伞,这时候,外?面传来了张扬的脚步声。
伴随着内侍的通传,二皇子?到了。
案后的章尧缓缓抬头,站起身,目光并未落在温棠身上,而是对着周婆子?说,“到帘后暂避。”
周婆子?也知道现在没法出去,只能跟温棠到了内室。
帘后是一间书房,走进来,墨香更浓,书案上,雪白的宣纸铺陈,镇纸压着,纸上墨迹犹新,一个硕大的“静”字独占半张宣纸,笔锋冷峭,力透纸背。
旁边摊开着一卷蓝布封皮的佛经。
方才坐在这里?的人在焚香,誊抄佛经。
外?间已?响起对话声,除了二皇子?恣意的笑声,还有一道清朗的男声。
“章大人好雅兴,独自在此品茗听雨?”二皇子?笑。
然后他看向章尧,“章大人一向勤勉,我?还以为你定在后面的小书房里?埋首公务呢。”
接着是章尧那清朗,此刻却带着一丝慵懒散漫的回?应,“殿下谬赞,臣也是血肉之躯,非铁打之身。案牍劳形之余,总需片刻喘息,这公务嘛,”他顿了顿,“处理起来何其枯燥,偷得浮生半日?闲,岂不快哉?”他语调微扬,竟带了几分平日?罕见的调侃。
二皇子?似是第一次听章尧如此说话,惊讶地挑了挑眉,眼神状似无意地往内室帘布一扫,再看向章尧时,唇角已?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语带狎昵,“哦?如此说来,倒是我?来得不巧,扰了章大人的偷闲了?”
二皇子?心情舒畅不少,先前只道这位是块油盐不进的冷硬石头,如今看来,倒也有凡俗之欲。
这样的人,他才放心。
二皇子?当真开怀大笑,抬脚就?要往内室走,章尧面上笑意不减,不着痕迹地挡在了他身侧,二皇子?侧头,眼中兴味更浓,“瞧你,莫不是这偷闲是红袖添香?”
二皇子?,“哪儿的侍女?”
“你喜欢?”
“何种模样?章大人若喜欢,我?再给你挑几个送去便是。”
章尧顺着二皇子?的话茬,“殿下厚爱,臣心领。只是臣一介书生,身子?骨单薄,比不得殿下龙精虎猛。消受不起这许多美人恩。”
二皇子?听出他话里?的调侃,哈哈大笑,用?力拍了拍章尧的肩膀,“无妨无妨,怎么消受不起?章大人过谦了,罢了罢了,不扰你了,你且随意。”
二皇子?带着随从离开。
章尧关上了门。
门外?,暴雨依旧滂沱,门内,烛火昏黄,将他的影子?长长地投在地上。
里?面的温棠听见没了动?静,却不敢妄动?,直到脚步声在耳畔响起,她微愣,“哗啦”,面前的帘子?被倏然掀起,她猝不及防抬头,跟章尧狭长的双眼对上目光。
他个子?很高,这般低头俯视时,神情显得格外?冷漠,方才刻意为之的慵懒笑意早已?荡然无存。
他没说话,也不侧身让路,只是径自越过她,走回?书案后坐下,重新提笔,蘸墨,落笔于宣纸之上。
门帘无声垂落,轻轻晃动?,隔断了内外?。
周婆子?连忙上前打起帘子?,“大奶奶。”
温棠走了出去,阿福已?撑着伞等在门口,门一打开,外?面风雨声更急。
周婆子?接过阿福手里?的伞,护着温棠离开。
阿福待在门口,看着她们二人走远了,这才抿了抿嘴,转身进屋。
雨幕另一端,不远处的回?廊下,一柄西湖绸伞悄然撑开,伞下的温知意静静站着。
温知意跟着江道进宫之后,就?也被小太监领着去了凉亭那儿,然后远远便望见温棠坐在亭中,她刚想走过去跟她打招呼,温棠却已?脸色冷淡地起身,跟着旁边的婆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凉亭。
温棠看见她就?起身离开,这让温知意脸上刚绽开的笑容瞬间僵住,那引路的小太监虽垂着眼,眼角余光却分明在她脸上扫了一下,更让她面皮阵阵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