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昨日想岔了,那并非瞪视,而是含嗔带怨,勾缠着他陪她一同去诗会。毕竟她不擅文墨,不过秦恭觉得这倒不打紧,他何曾需要她大展诗才,文采斐然。昨儿是他未会意,反误认她使小性?儿。
温棠本来没好气地瞪着他,但是看见他幽幽的,若有所?思的眼神之?后?,心头莫名一紧,下?意识攥紧了身?上的锦被,他对?她微微颔首,便?神清气爽地转身?,掀帘出门?。
门?口等候已久的元宝看见门?打开了,立刻,
“汪汪汪……”
小尾巴摇的很欢快。
它太小了,秦恭又很高?,他低头,元宝蹦起来。
“汪。”
报春赶紧过来,蹲下?来,想把撒欢的小狗抱起来,抱到一边去。
元宝却灵活得很,小身?子一扭就挣脱出来,跟上秦恭,追在他后?面咬他后?脚跟。
温棠又歇了半刻钟的功夫,周婆子才进来服侍她起身?梳洗。
收拾停当,便?照例去老太太院里请安。刚走到院门?口,便?见苏意朝她递来一个眼神,苏意素来明媚的笑容今日蔫蔫的。
秦若月和宋夫人不在,那就不是有关四姑娘的事情。
五姑娘跟赵氏倒是坐在边上,见温棠进来了,赵氏把脸往边上一扭,倒是五姑娘歉然地朝她笑了笑。
温棠收回目光,跟老太太和婆母请安。
老太太一见温棠,第一句话便?是,“把二爷院里云姨娘的那个表妹,挪到你院子里去,寻个住处安置了。”
跟在温棠身?后?的周婆子一听这话,立刻看向一旁掩面低泣的苏意。苏意今日没穿那身?惯常的石榴红,一身?素净衣衫,脸上更是脂粉未施。
温棠走到苏意旁边,刚准备递给她帕子,老太太已冷声发话,“你嫁进来多少年了?竟连这点子度量都没有!前些日子闹得二爷巴巴地跟在你后?面赔礼道歉,做小伏低也就罢了,如今竟又因些捕风捉影的事拈酸吃醋,亏得大夫来得及时,否则云姨娘肚里那胎,就被你闹没了!”
“她家那表妹,日日来老婆子我这里请安,捶肩捏腿,最是乖巧懂事不过。怎就惹得你胡乱揣测,生出这些是非。”
老太太说着,眼风锐利地扫向一旁的国公夫人,“到底是你娘家的,这性?子,倒是一脉相承。”
这话毫不客气,连国公夫人爱拈酸吃醋的旧事也一并点了出来。
“云姨娘肚子里的,是秦家的骨血!容不得你们使姑娘家的小性?儿,若是弄没了,你们谁能多生出几个来赔不成?”
老太太的目光,最后?沉沉落在哭泣的苏意和温棠身?上。
温棠知道了事情的始末,昨儿夜里头,苏意因云姨娘带进府的那位表妹与二爷争执起来,云姨娘前来请罪,结果动了胎气。老太太本就因昨日秦若月的事,对?温棠和国公夫人憋着火气,今日撞上苏意这桩,更是火上浇油。
出了老太太的院子,走远了,温棠才扶着哭红双眼的苏意在临水的凉亭里坐下?,她吩咐丫鬟去取些煮熟的鸡子来,给二奶奶滚滚眼睛。
“老太太是因着昨日四姑娘的事迁怒,你别太难过。”
苏意的声音却低若蚊蚋,“劳烦大嫂了,这会子还要来哄着我,害的老太太让你接了那人回去,对?不住......”
温棠轻拍她的背,宽慰她莫要过于低落,她是婆母的亲外甥女,是二爷明媒正娶的正妻,即便?膝下?无?亲生孩儿,但也是嫡母,总能有立足之?地。
“昨儿......二爷也说我无?理取闹,说她肚子那样大了,我是在害人。”
温棠听见她称呼二爷,而不是表哥,也知道这回儿她是真气着了。
“大爷晚上回来,我让他去同二爷说说,开解开解,别想岔了。”温棠承诺。
送苏意回了院子,温棠才缓了口气。今早这一通,她与婆母都算是被老太太夹枪带棒地敲打了一番。婆母怕是也气得不轻。
周婆子紧跟着温棠,老太太院里的婆子已将那位云姨娘的表妹领了过来。
小姑娘见了温棠,规规矩矩地福身?问安,表面上瞧着倒是真如老太太说的那般乖巧。周婆子眼神锐利,扫过她身?上,打扮虽素净,一身?藕荷色薄衫却将腰身?束得紧紧的,身?段全勒了出来。
周婆子想也不想便?要将她打发到最偏僻的角落里,但偏偏是老太太发话,那便?打发了她去耳房住,放在眼皮子底下?,也好管。
把人打发走了,周婆子还是不放心,指了个丫鬟过去陪同,哪有把二爷姨娘家的表妹塞到大奶奶院里的道理,老太太这算盘珠子,都快崩到人脸上了。放这么个小姑娘过来,不就是想让大爷高?兴纳了,还说一通关于子嗣的事情。
周婆子说,“这四姑娘的事情就是个烫手山芋,您做了好事,也全被老太太当成了驴肝肺。”
“咱们还是莫沾手的好。”
温棠还有事要办,径直去了婆母院里。婆母神色倒还好,被老太太刺了一顿,已恢复如常,正等着她商议皇帝寿礼之?事。
只是温棠提起哪样名贵珍奇,婆母都兴致缺缺,并无?半分旁人巴结皇家的热切。
婆媳二人商议了近一个时辰,才勉强最终敲定。
国公夫人,“嘱咐恭儿,务必在宫中谨慎,莫出风头。”
温棠点头,婆母每年此时,都会叮嘱这一句。
只是今年的万寿节,排场之?盛大,远超温棠预料。各使臣云集,京城权贵齐聚,端的是普天同庆景象。
而这操办如此盛典的重?任,陛下?既未交给风头正盛的二皇子和他的母妃贵妃娘娘,也未交给素来稳妥的淑妃,而是想要交给秦恭这个臣子。
国公爷将事情跟国公夫人说了,国公夫人断然拒绝,神情异常激动,国公爷没跟夫人吵,只是坐在那儿,沉默不语,良久叹了句,“这么多年了,要不,成全了他?”没想到,这句话一出,国公夫人愣愣的,泪便?滚了下?来,摇头不肯。国公爷看见夫人这般垂泪的样子,哪还舍得再说,高?大的身?影笼罩过来,“别哭,我不说了。”
他长指笨拙又轻柔地擦去夫人脸上的泪,将人搂紧在怀,声音满是懊悔,“是我不好,说错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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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里,高?大的槐树下?,晚风拂过荷塘,送来荷香。
秦恭大步走在通往主院的青石路上,他身?上还穿着象征着权力和杀伐的官袍,玉带勒出劲窄有力的腰身?。
他面无?表情,深邃的眉眼在渐浓的暮色中更显冷峻,周身?仿佛凝着刚从官衙中带出的寒意,与夏日傍晚的暖风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