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棠的脚步生生顿住。公主在她面前晕倒,于情于理,她都?不能即刻抽身离去。
“莫不是有喜了?”本?来一直站在旁边的周婆子慢慢地往前几步,然后凑到温棠身侧,说了这么一句话?。
府里供养的大夫很?快被请来,提着药箱疾步入内,丫鬟将公主的手腕搁在引枕上,覆上一方薄纱帕子,大夫屏息凝神,三指搭了上去,
周婆子站在旁边看着,温棠两?次有孕反应都?大,这胸闷,头晕,恶心的征兆,她再熟悉不过。
这位公主十有八九是有身子了。
温棠站在榻前几步远,那边大夫诊脉已毕,正欲起身回话?,温棠刚要象征性地开口询问几句,冷不防耳畔传来一道清冷的男声,近得仿佛就贴在她身后,
“殿下,这是怎么了?”
那声音仿佛贴着耳廓灌入,温棠背后泛起冷意,下意识地侧身避开,向?旁挪了两?步,让出位置。这才看清,章尧不知?何时已站在了她身后。
丫鬟看见大人过来了,这个时候那个大夫也已恭敬起身,允乐悠悠醒转,正慵懒地半靠在软枕上,她方才只是稍微有些不舒服,夫君便匆匆赶来,允乐心头是暖的。
章尧俨然是一位关心妻子的好夫婿,他开口询问大夫公主的情况,怎么会头晕呢?
丫鬟心里面压着喜悦,跟周婆子的想法差不多,都?觉得是公主有身子了。
不过大夫的回答却截然不同,“回大人,殿下此症,应是连日未曾安眠,神思倦怠所致,神不足则气不顺,故而易生头晕,食欲不振,乃至恶心欲呕之感。”
旁边站着的丫鬟愣了愣,夜里面休息不好?
丫鬟想到大人昨天?忙完了公务,然后夜里来这里,莫不是又?跟公主温存了一阵子?
丫鬟低下头去看,偷眼觑向?软榻上的公主,只见允乐正微微垂首,侧脸晕红更甚。
“劳烦大夫开些安神的方子,好让殿下夜里能睡得安稳些。”章尧语带歉疚,体?贴至极,“说来也是我?的不是,昨夜公务缠身,归来得迟,累得殿下久等。往后殿下不必如此,早些安歇便是。”他声音温润,字字句句皆是为公主着想,又?好像是早已排练纯熟,此刻不过对着众人一字一句地复述出来。
“秦夫人,”章尧转向?温棠,面上笑?容丝毫未变,“公主身体?欠安,今日便不多留您了,我?这就让人送您回府。”
允乐此刻仍觉头晕沉沉的,自打?成了婚,她便时常贪睡,晨起迟了,睡过了头的后果便是容易觉得身子不适,便也只能顺着章尧的话?,抬起头让温棠改日再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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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尧站在院子中央,让人送秦夫人回去,然后又?有礼地对温棠说,“秦夫人慢走。”
温棠点了点头,转身准备走,然后章尧又?抬了眼,说,“家慈近日常去元夫人府上叨扰用膳,她在府中憋闷,到了元夫人处,倒是谈笑?风生,自在许多。母亲归府时提起,是夫人您从中牵线,邀她二人共进晚膳,母亲回府后心情甚佳,章尧在此谢过夫人了。”
温棠知?晓江氏近来爱寻她母亲元夫人说话?,忆些乡间旧事,晚间一同用膳品茶,倒也惬意。她想起那日落雨时,曾见江氏独自立于路中央,仰望着灰蒙蒙的天?际,神情郁郁。
如今章尧娶了尊贵的公主,眼看开枝散叶也是迟早之事,江氏本?该开怀才是,可那份郁色似乎并未消散......
温棠想到这儿,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说一句,她抬起头,“章大人客气了,只是江夫人这段时间,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章尧的目光落在温棠那双潋滟如春水的眸子上,停留了一瞬,才缓缓移开。
他没在意温棠问出的这个问题。
江夫人是只要待在这个府里,就会觉得心情不好,并非是因?为有什么烦心事,她常年都?是如此,眉头那儿皱着,无论他走去哪儿,坐到了什么位置,她都?没有真正开怀过。
“劳夫人挂心,家慈在府中待得憋闷罢了,能寻到元夫人这样投契的故友,多说说话?,散散心,自然舒畅许多。”
章尧已经收回了目光,语气平淡,目光已转向?屋内,显是心系妻子。
周婆子上前,“章大人,告辞,我?们大奶奶下回再来府上跟公主一叙”
说完周婆子便扶着温棠出了院门,登上回府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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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底,在二皇子及一干朝臣的力荐之下,皇帝颁下圣旨,命章尧再度披甲挂帅,领兵追击那流窜边陲,勾结外邦,意图卷土重?来的前朝余孽,务求犁庭扫穴,永绝后患。
章尧于金殿之上慨然领命,双膝跪地,深深叩首。
月底,旌旗猎猎,粮草辎重?齐备,章尧一身锃亮铠甲,翻身跨上骏马,率领浩荡大军,踏着烟尘,开赴边关。
京城里,日子流水般滑过。
八月十五,中秋宫宴。一轮玉盘似的圆月高悬天?际,清辉遍洒,几乎照亮了整个御苑。
皇宫内笙歌鼎沸,君臣同乐。酒至半酣,皇帝在一众臣子的恭贺声中,含笑?颁下圣旨。旨意中言及与秦国公情同手足,更盛赞秦国公忠义,道破当年阴差阳错的旧事,对秦国公褒奖有加,厚赐无数。
殿中臣子们只静默了一瞬,随即纷纷醒悟,那些年长些的,早年便追随陛下的老臣,对此事本?就心知?肚明,只是秘而不宣,年轻的臣子们则多是震惊,圣旨末尾,皇帝亲封秦恭为宸王,赐下位于京城最繁华地段的府邸,那府邸规制宏大,楼阁巍峨,飞檐斗拱在月色下勾勒出气派的轮廓,其规模与规格,无不彰显着天?家恩宠与圣眷之隆。
温棠随在秦恭身侧,一同行?至御座前,跪谢皇恩。皇帝大手一挥,满面慈和地命二人平身。温棠起身时,悄然侧目看向?身畔的夫君,纵是这般煊赫荣宠加身的时刻,秦恭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连眼皮都?未多眨一下,温棠悄悄伸出手,用小指轻轻勾了勾他垂在身侧的小指,惹得秦恭低下了头,看了一眼两?个人勾缠在一起的小指头,然后缓缓地抬起头,看见了妻子脸上温暖的笑?容。
“夫君……”温棠悄悄地喊了一声,然后便要把手收回去。
秦恭虽然脸上还?是一本?正经,却在转身回席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放在了他宽厚的掌心之中。
温棠挣了一下,纹丝不动。
已有官员趋前敬酒,秦恭一手牢牢握着妻子的手,一手端起酒杯,与来人对饮,仰头一饮而尽,姿态豪迈。
他喝的倒是酣畅淋漓,
亦有官员夫人上前欲向?温棠敬酒,那夫人从侧边走近,恰好将前方情形看得一清二楚,脸上顿时显出几分古怪神色,
秦大人,不,是宸王,
宸王殿下的手将王妃的手牢牢握着,不偏不倚地交叠按在了他自己的双腿之间。
温棠看见有人走过来敬酒,也顾不上挣托,就也象征性地把酒杯举了起来,却见面前来敬酒的官员夫人看着她的脸色涨得通红,眼神飘忽不定。
温棠伸手掐了一下秦恭的手臂,秦恭痒得手一抖,按的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