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军报,西蕃得知傅煜御驾亲征后,派了五万兵马侵扰边境,来势凶猛,请魏建速派兵将救援。

两处夹击,腹背受敌,魏建得知消息,大惊失色。

不过他也算是戎马一生,当初击退入侵边关的敌寇,也极勇猛,大场面见多了,震惊过后,很快便镇定下来。为免军心不稳,他暂未泄露消息,只命人将魏天泽迅速召来,商议对策。毕竟,父子间虽有许多罅隙,魏天泽在战场上的本事却是有目共睹,又是东宫太子,碰到这种事,魏建拿不定主意,自然先找他商量。

谁知说罢军情,才刚议到调兵遣将的事,两人便争执起来

“傅煜那狗贼调了七八万兵马过来,就在鹰嘴关外守着,想把老子的地盘夺过去,岂能分走兵马?这边的兵将动不得,只能想办法从别处拨一些过去。”魏建肥厚的巴掌“啪”的一声拍在桌上,脸上隐有怒色,斥道:“打了这么多年仗,轻重缓急都分不清吗!”

“何为重,何为轻?边关为重,百姓为重!鹰嘴关能失,边关不可失!”

魏天泽沉声,英武的眉目间锋芒稍露。

魏建听得这句,愈发恼火,“放屁!这鹰嘴关里是老子的天下,放傅煜那狗贼进来,他必定会往里打。到时候你就算守住了边关,遂州也得被他夺走,剩你个空壳的将军,有屁用!这边的兵将不能动,傅煜送上门来,这机会千载难逢,老子不杀了他,不退兵!”

魏天泽强压脾气,“那西边怎么办?”

“派个人去守,守不住就往后撤。等老子拿下傅煜,再回头收拾那帮混蛋。”

守不住就往后撤,从魏建嘴里说出来,不过七个字而已。

听在魏天泽耳中,却如一盆寒冬腊月里掺着冰渣的水兜头浇下,让他浑身打了个寒颤。

他取过旁边一张舆图,唰地一推,卷轴便迅速展开。

常年握剑后积了茧的手指拂过舆图,而后落在最西边的雅州一带,“这里可住着百姓呢!兵将退了,百姓能退吗?西蕃的兵马杀进来,若是屠城泄恨,谁能阻拦?边关的布防向来是最强的,咱们拨两万兵马过去,先除了外患,再说里面的事。”

“呵!”魏建被他气笑了,“那若是鹰嘴关丢了呢?”

“傅煜不会伤无辜百姓。”

“城池归了他,遂州归了他,老子去哪?”魏建横眉,眼中是久居高位的霸道,“不妨说得更明白。遂州是老子的地盘,若非要丢两座城,丢给谁,是老子说了算。输给西蕃,顶多丢两座城,输给傅煜,却要丢掉整个定军。”

“可”

“闭嘴!”魏建重重拍案,知道他又想搬出百姓为重的那一套,心中愈发烦躁,沉声威胁道:“兵马是老子的,别给老子瞎做主张。姜邵那点兵马丢得干干净净,还有脸到我跟前指手画脚!叫你来是出主意,不是跟我吵。”

说罢,怕待会叫众将议事时魏天泽会捣乱,索性命他出去巡查。

争执戛然而止,魏天泽脸色铁青,心知争吵无用,黑着脸拂袖离去。

回到遂州将近两年,魏建的心性他已然摸透。即便如此,在听清楚魏建的态度时,魏天泽仍觉心寒仿佛在魏建眼里,城池之内的百姓只是草芥,哪怕可能遭遇战事、可能被敌兵屠城,也无所谓似的。

可若如此,魏建当这皇帝是为了什么?拿百姓的税赋养着兵马,又是为了什么?

仅仅为把持权柄、作威作福、占据地盘?

魏天泽对魏建的行径本就不甚认同,在得知身世后,更是暗藏恨意,到如今,想着那贪婪自私的嘴脸,简直是反感厌恶!而千百里外,受尽苦寒、拼了性命守着边关的将士,或许还不知道,他们身后这位“皇帝”已然舍弃了拿一方兵马与百姓。

一念至此,魏天泽只觉心寒、齿冷。

边关告急,他当然没法坐视不理,但他毕竟只是个太子,在折损姜邵后,势力更是看了一半。在魏建的眼皮子底下,当如何调派兵马,去支援边地?

难道……要把军情递于傅煜,让那边来抉择?

魏天泽心中烦闷,巡查到一半时,便命下属自去办事,他策马走在草深林密的山野间,思索对策。这一带山势起伏,往前是已被傅煜攻下的地盘,往后则是鹰嘴关的险要屏障,因左右数里都是壁立千仞、无处攀爬的地形,便格外人烟稀少。

他催马缓行,拧眉沉吟之间,目光随意扫过郊野。

忽然,他的目光一顿。

数百步开外,一处鼓起的山包上,有道熟悉的身影策马而来。哪怕隔了老远的距离看不清对方面容,但那身影落入眼中时,魏天泽却忽然浑身一震。黑影奔腾、英姿魁伟,那样熟悉的气度,还能是谁?

只是两军对垒,危机四伏,已是帝王之尊的傅煜怎会出现在这里?

故人经年,狭路相逢,魏天泽忘了召人示警,只驻马勒缰,盯向那道愈来愈近的人影。

第130章 结局(下)

炎炎烈日照在头顶, 郊野的风停了, 浓密的草丛里如有热气蒸腾。

魏天泽仿佛一尊石塑, 目视前方,四肢微微僵硬。

单人孤骑越驰越近, 最终在他身前一丈处勒马。傅煜骑着的黑影已跟随他多年,亦认得魏天泽,隔了两三年再瞧见他,竟颇兴奋地打了个响鼻, 前蹄轻轻刨地, 踩得草叶轻响。要不是傅煜扯着缰绳, 怕是要走得更近。

老马还认得主人的朋友, 人却已割断交情,反目成敌。

魏天泽脸上有点尴尬, 嘴唇动了下,却又不知如何称呼, 只抬手抱拳。

傅煜瞥了他一眼, 没做声, 拨转马头,往旁边一处山坳走那边地势低洼, 四面都是土丘,不易被远处的人瞧见。附近的百姓已然逃走,就只剩巡逻的兵士和斥候往来, 目下仍是魏建的地盘。傅煜既孤身前来, 显然是身后有周全防备。

魏天泽闷声不吭, 黑影走出数步,跟在后面。

已有许久不见,傅煜风度如旧,沙场染血的狠厉稍敛,多了君临天下的端毅沉稳。上回碰见,还是在齐州的东林寺,他逃出牢狱,先捉了傅昭为质,后又挟持攸桐,凭着那把将佛寺稍成残垣断壁的大火,硬生生逃出生天。

那之后呢傅煜顺风顺水,抱得美人归后,迅速将泾州赵延之收入麾下,而后勤王得先,拿下京城把持朝纲,最终登临帝位,父子兄弟齐心,得百姓爱戴。

而他呢?

直到傅煜的马蹄在山坳停住,魏天泽才收整心绪,端然道:“许久不见。”

“我来找你。”傅煜开门尖山。

“为鹰嘴关的这场仗?”

傅煜不置可否,片刻后道:“魏建称帝自立,你又得了东宫之位,数万雄兵守关,又有地势之利,本该春风得意。孤身在游荡,想来是有事。”他翻身下马,瞧见草丛里有个光秃秃的石头,就势坐下。

魏天泽亦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