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陶疏没有醒,于是被扔进了冰冷的暗室。封柳怎么会不知道这些长老打的什么算盘,倒是也无暇顾及了,简潮的攻势越来越猛,他需要将重心放在这上。只是他没有想到,当他再次见到陶疏时,会看到一个千疮百孔的人。
陶疏也以为自己熬不过了,却不知为何又醒了过来。只是醒过来了也并不能改变什么,他全身被束,无法逃脱。他知道自己还在封家,也知道自己生着病急需用药,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他需要先自保。
每日有人来抽取他的血,然后又喂给他滋补的东西。陶疏的身体越来越差,他不知道自己还能熬过几天。在这种黑暗没有尽头的日子里,只会滋长人的绝望。
陶疏恨,特别恨,恨自己的软弱无能,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他什么也做不了。
封家的人似乎也是知道他快不行了一样,费力抽取他的血液。
直到后来,有人砍断了他周身的绳子,带着他离开了这里。他看不见那个人是谁,只是风吹过脸颊的冷气,脚实实在在地踩在土里……这一切的一切,都让陶疏意识到自己还活着。他被那个人架着奔跑在山中,这种感觉很熟悉,一个名字在陶疏的喉咙绕了一大圈最后还是没有脱口而出。
突然一直支撑着自己逃跑的力量消失了,世界归为了安静。陶疏摔在草地里,人事不知。
再醒过来的时候,熟悉的床幔、熟悉的香味、熟悉的摆设都让陶疏下意识地抗拒这里。这种反感让陶疏产生了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但是他硬生生忍住了。
“醒了。”简潮放下手中的笔,给他倒了杯水,“药还要一会儿才能煎好。”
兜兜转转,竟然又回到了这里。陶疏心里一股悲怆,果然应了简潮的那句话,他一辈子都逃不了了。陶疏接过水,安静喝完了一整杯,然后看着自己身上密密麻麻缠绕的绷带,陶疏觉得疲倦。头还很晕,陶疏又躺回了床上。
简潮没想到陶疏会这么听话,扬起了一抹笑意:“身子感觉如何?”
陶疏不理,简潮也不生气,又坐回去做自己的事了。
陶疏没有任何反应,他好像失去了对外界的一切感知能力,简潮给他什么他就吃什么,吃完了就睡,醒了就发呆,什么也不管。
其实虽然一整日地躺在床上,但是陶疏睡眠时间很少,他睡不着,一闭上眼就会做噩梦。简潮偶尔会来陪他,说是陪,也不过是两个人各干各的,从头到尾没有一句交流。
陶疏有时会有些晃神,他在哪儿,他是死了吗,世上是否只剩下他一个人了?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狠狠地掐自己一把,疼痛会让他濒临绝望的心脏又恢复跳动。陶疏在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必须要活下去,要复仇,将这作为了仅剩生命的全部,从而不让自己去想其他的事情。
不知日子流淌了多久,简潮照顾陶疏的这几天所需要陶疏付出的代价,终于来了。
“陶疏,我带你去个地方。”
陶疏没有任何表情,呆滞地穿好了鞋袜。简潮替他披上了外袍,牵着他慢慢向外面走去。
简潮带着他左绕右绕到了一座山前,双手结印解开了重重禁制,一条黑色的通道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步入通道,没有任何一丝光亮渗进,简潮拉着他往前走。越往前,那种痛苦的感觉越来越深刻,像是有无数的灵魂在呐喊。陶疏捂住自己的脑袋,巨大的痛苦让他弯下腰。若不是简潮死死握住他的手,陶疏几乎要直接瘫在地上了。
简潮盯着陶疏不正常的反应,将自己的灵力输送到陶疏体内,但是并没有任何要离开的意思,而且强迫着陶疏继续走。
终于走到了尽头,陶疏靠在墙边,全身都被冷汗打湿了,头发贴在脸上,让他本就脆弱苍白的脸更显几分可怜。他抬眸看着眼前这巨大隐秘的楼阁,这楼阁像是一只吃人的怪物,散发出死亡的气息。
第七十九章 往事·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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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阁内有许多房间,房间门口又各有两名弟子看守。而在最下面的那一层,东南西北各设有专人,最中间是一个猩红的陈旧阵法模型。
整个地方不管是人的走动、交谈,都没有声音,寂静到了一种可怕的地步。特别是那个阵法,给陶疏很不舒服的感觉,空气中弥散的是陶疏很熟悉的味道,血的气味。
“陶疏,子叶村的狩隐是仙宗上一任掌门豢养的,将他们聚集到一处,然后在时机成熟的时候屠杀、囚禁。老掌门想要利用狩隐来和其余门派打好关系,同时研究出起死回生的奥秘。你看,最下层的那个阵法就是他一辈子的心血。”
陶疏咬紧了牙,指甲狠狠刺进了肉里,连声音在颤抖:“所以,现在房间里的都是狩隐?”
“对。”
“你也想继续老掌门没有完成的事业?”陶疏的语调满是讽刺,眼泪从他的眼眶中无声落了出来。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看着简潮的眼神满是怨恨。
简潮倒是笑了笑:“我就知道你看到这些后就会恢复活力的。”
“回答我!”
“陶疏,若是真有起死回生的办法,老掌门也不会就这样死了吧。你放心,我对这个不感兴趣,我答应过你帮你找出子叶村的真相,我做到了。而现在沈梓锡也死了,没有人会帮你了,你只有我,只可以依靠我。”
在陶疏被关在封家暗室生不如死的时候,在他又重新回到仙宗的时候,他曾自私地盼望着沈梓锡能出现带他离开,他想明确地看到沈梓锡还活着,结束这一场折磨。可是也许就是他太自私了,所以连幻想的资格也不配拥有,所有人都告诉他沈梓锡死了,他却还得对自己说沈梓锡没有死,以便成为自己在这种夹缝中活下去的唯一支撑,以便自己在结束这一切之前不会倒下。
“你想让我做什么?”简潮带他来这里,一定不只是单纯让他看看而已。
“陶疏,我原本是打算放他们走的,但是走了他们也无处可去。我本不想用他们来威胁你,但是我别无选择,因为陶疏你总是不听话,总是会脱离我的掌控。所以,我动不动他们看你。陶疏,再帮我做最后一件事,事成后,仙宗庇护狩隐,你也可以好好待在我身边。”
简潮带着陶疏离开了这里,去往书房。陶疏记住了开启这里的方法,记住了来到这里的路线,乖乖跟着简潮。
简潮递给陶疏一本书,陶疏翻了几页,忍不住笑弯了眼睛:“你想让我修魔。”
“我需要你快速成为我手上最锋利的一把刀,像之前的沈梓锡那样替我杀人。”
“你想杀谁?”
“不,是你想杀谁。”简潮看着陶疏,言语接近于蛊惑,“陶疏,你恨仙宗,也恨那些将狩隐当做玩物的世家吧。只要你成为了强者,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陶疏像是对于简潮的提议很满意一般,但是笑意没有达到眼底:“那我可以杀了你吗?”
“这恐怕不行。”简潮抚上陶疏的侧脸,看向他的眼神算得上含情,“我要你秘密地成为修仙界人人害怕的存在,然后混入封家。”
“然后呢?然后你揭发我的身份,冤枉封家和我是一伙的,从而让封家永无翻身之时,一举破灭。”
“差不多吧,但是最后,我需要你死。”简潮要以陶疏的死来为这多年的谋划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他会把自己这么多年所做的事全部推到陶疏身上。这样一来,就算以后有谁发觉了不对劲,那也无法拿他如何,他这仙宗掌门的位置才算真正坐稳了。
陶疏望着眼前俊美如同谪仙的男人,觉得这个世界真是充满了讽刺,他当初是怎么会喜欢简潮的呢,真想回去把曾经的自己仔仔细细地打上一顿。
“不过你放心,我说过会让你一直陪着我就自有我的道理。”
陶疏合上手中的书,突然好奇道:“葛仙儿呢,她以前不是一直跟在你左右吗?”
“死了。”简潮像是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话。
陶疏也不多问:“那你的沅公子呢?”他看着桌面上依旧摆着的那副画像,想必是最近简潮又拿出来看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