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回到校门口, 赵客停车,“真不用我?送进?去?”
十点多的太阳已?经毒得厉害,双向六车道没几辆车通行,柏油马路被晒得泛起油光, 远远望去仿佛铺着一层正在融化的焦糖。
“嗯……”李勤带着点心?虚地说:“我?同事还不知道我?结婚了。”
赵客不意外, 无?所谓地耸肩:“随你。”
李勤点点头:“谢谢你, 昨晚……麻烦你了。”
“既然觉得麻烦,那就?回答我?一个问题。”
李勤顿了下, 无?措地看着他:“什么?”
赵客沉默了一会?,才?道:“那个男人……最后怎么处理了?”
赵客知道自己?不该问, 性侵未遂从法律角度看根本判不了什么, 但他无?法忽略那人带给李勤的伤害。
李勤:“……在那之后, 我?没再见过他。”
赵客点点头。
是, 哪有那么容易就?遭受惩罚。
李勤神情?紧绷地看着他。
他笑说:“怎么了?”
李勤:“配偶的生活太复杂, 对你来?说会?是个麻烦吗?”
赵客愣了下, 理解她话中的指向,好笑道:“这就?复杂了?那你可得对我?也多担待了。”
他调侃着,两人都没笑。
“……刘菡梅, 她那样打你, 你恨她吗?”赵客又庆幸,那次给丈母娘上坟空着手就?挺好。
他虽然没有妈了, 但三个姨都对他很好, 更是从不打他,他或许受过其他的苦,但李家三女人给他的关爱一点都不少。
李勤蹙眉,像是理解了好半天他的话,在赵客以为她要点头的时候, 慢慢摇了摇头。
赵客意外。
李勤抿唇,语气低软地解释:“那个暑假,她把我?锁在屋里,发了疯的天天往王家跑,要给我?找回清白,让他儿子道歉。”
有天傍晚,李勤又从模模糊糊的疼意里醒来?,听见屋门打开?的声音。
跟着,刘菡梅骂骂咧咧地走进?来?,啪的把屋门锁上,挡住了要进?来?的人。
“你儿子是个强.奸犯!想对我?女儿图谋不轨还不让说了!我?告诉你王贵林,你休想堵住我?的嘴!”
“刘大姐,这,这都是误会?。”她听见男人急切压低的声音,隔着门缝道:“小年轻们闹着玩,保不齐就?是你情?我?愿,你,你这么上纲上线,耽误的是咱俩家孩子的名声啊。”
“我?儿子好不容易考上211,你女儿没考上,你就?是嫉妒,想来?泼我?家的脏水!没门!”她又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看样子是王拯的妈妈。
家长会?的时候李勤远远见过一面,那是个优雅温柔的女人,没想到骂起人发起疯来?和?刘菡梅又很像。
夫妻俩软硬兼施,想要掩藏儿子的糊涂错事。
“滚!滚!滚!”
刘菡梅端了盆水打开?门往外泼,“这件事没完!你家王拯不站出来?道歉我?是不会?让他好好上大学的!”
“刘大姐,你就?别折腾了,这不什么事都没发生吗?你看这样行不行?这两万块钱,当我?家给的赔偿费了,你家李勤也该上大学了,就?当我?们资助她了。”
李勤趴在床上,看着封闭小窗户飞着的蚊子,耳边是三人交谈吵闹的碎语。
听到两万块钱,她的眼眸动了动。
下一秒,刘菡梅毫不犹豫地把钱砸到了男人脸上:“滚蛋!出去!你们都给我?滚出去!”
李勤以为昏暗疼痛的记忆早已?模糊,却在跟赵客说起时那么清晰,没有亲眼看到的画面都好似见过,她掰着指头跟他算:“那一年,刘菡梅在县里一家游泳馆打工,大堂捡客人脱掉的鞋子,夹上牌子放进?屋里鞋柜,那房间小得很,脚气窜着汗臭味,不分冬夏都待在里面。”
“那个时候,她一天的薪水是40块钱,工作8小时。”
“王家给的钱是一年四个月15天,是4000个小时给人弯腰捡鞋。”
李勤与赵客对视,“那时,我?很希望刘菡梅收下那些钱,我?会?心?安理得地怨她什么也不问就?打我?,我?可以不用发愁暑假打不了工没钱读大学的问题,但是她一点都没有犹豫,抬手就?把那些钱扔出去了。”
赵客的喉头发干,看着她平静叙述的面孔,心?微微打颤。
“后来?王家受不了她三天两头上门撒泼打滚,胡搅蛮缠,趁夜搬走了,搬走前两天,刘菡梅去找他们理论,被王家找人打了一顿,鼻青脸肿瘸着腿回来?了。我?的伤好后,偷偷跑去电子厂打工挣钱攒学费,打了快有一年,回来?刘菡梅却不在家,你知道她去干什么了吗?”
赵客失语,摇了摇头。
“她这个人认死理,王拯不向我?道歉,她一天都不会?放弃,不知从哪打听到王家搬去了西南小城,不认几个字更没出过远门的她去寻人了。不知道在外面受了什么磋磨,跑了快两年才?回来?,人瘦了一大截,死之前都还在跟我交代:勤勤,你的清白很重要,不能让那种人渣玷污了,你得找到他,让他跟你道歉,听见没。千万不能像我?,背了不好的名声,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李勤几乎都忘记了王拯的相貌,除了高考后那密不透风,令人绵密疼痛的小屋,一切都模糊而?遥远,飘着浓烈的苦艾草味。
她坐在床边,看着形销骨立的刘菡梅,片刻点了点头。
“我?知道。”
她看着刘菡梅闭眼,死?掉,嘴边那句“妈妈,我?更想你跟我?道个歉”的话始终没有说出口。
她没有故意要喝酒,她没有要跟男人高考完了就?乱来?,为什么不能在打她之前先听她解释。
为了不下贱,她已?经很努力地在听她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