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灵仙府里只住着她和师尊两人,以往只要门被叩响,哪怕兰时漪正在沐浴洗发,也会抓着打湿的长发开门迎接师尊。
师尊嘴上说着,如果在忙不必急着迎他,他其实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就是想来看看她。
说着说着,他就自然而然地坐在了她的身边,将无患子放在手心里,搓出细绵绵的泡沫,替她揉洗长发。
再用干帕子将她发梢的水珠擦拭干净,挥手屏退山顶缭绕的潮雾,让暖溶溶的日光照进来,一边晒着头发,一边聊着天,一个慵懒惬意的下午就这样过去了。
但现在的兰时漪听到叩门声后,不但没有起身,反而就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她现在是一个傲慢不懂礼节的徒弟。
站在门外的师尊没有等到徒儿像从前一样热情的迎接,在门外沉默地站了许久,然后慢慢离开。
颀长挺拔的剪影映在朦胧的窗纸上,一步一步,慢慢远离,竟有一种说不出的落寞。
但没过一会儿,他又重新回来,再次叩响了房门。
兰时漪硬着一颗心,依旧没有回应。
这一次,师尊并没有继续站在外面沉默等待,他似乎知道兰时漪并没有睡着,只是故意不回他而已。
他轻轻一推门,房门便开了。
兰时漪脑子懵了一下。
嗯?她的门没有闩吗?她明明记得闩了的啊!
就在她纳闷时,师尊已经来到了她的床边,他的手中端着一个食盒,食盒里是一碗用荷花蕊汁以及小银鱼为佐的雪霞冷淘面,以及一碟凝着琼脂的樱桃琥珀冻。
雪霞冷淘面看似素白一碗,实则清新雅致,吃起来不仅清凉爽口,还满口荷花清香。
樱桃琥珀冻更不必说,一颗颗鲜嫩欲滴的红樱桃,被透明如冰的琼脂包裹着,白里透红,放在透明的冰碗里,如酥山似的垒起,诱人至极。
好想吃。
兰时漪咽了咽喉咙,但转念一想,她现在可是要做一个让师尊厌恶的徒弟啊。
于是,她无视了师尊精心准备的吃食,一脸冷漠地翻了个身,留下一个深沉的后背,背对着他。
可同时她的心里却在想,虽然她才知道师尊对自己有绮念,可从小到大,师尊一直都是这样无微不至地照顾自己。
放眼三界,谁家的师尊能像她的师尊这样,十年如一日,变着花样给徒儿准备一日三餐?
就算是再铁石心肠的徒弟,也该感恩戴德,而不是像她这样不识好歹。
‘所以我的好师尊啊,别再喜欢我了好不好?快点讨厌我吧,快点生我的气吧,快点清醒过来,和我一起维护三界秩序吧。’兰时漪在心中默默祈祷。
但就在她转过身后,她听到的却是师尊自责的心声。
【漪儿不喜欢今夜的菜品吗?】
【今夜的晚饭确实太素净了些,我以为漪儿今日心情不好,应该没胃口吃太油腻的菜色......】
【可是不吃饭,空着胃睡觉,对身体也不好。】
【也不知道漪儿白天为什么突然就生气了,冷下一张脸来,不理我...也不和我说话...】
【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师尊的心声仿佛一个在迷雾里迷路的孩子。
在他的视角里,他不明白为什么前一刻还好好的兰时漪,突然就变了脸色,突然就和他赌气。
他有满腹的委屈和疑惑,却只能落寞低垂着脸,独自消化。
门外,不远处,盘踞在高山杜鹃树上的代胜将这倒反天罡的一幕看在眼里。
它简直要心肌梗死。
它那长辈嫁给凡间女子,倒贴人和嫁妆,卑躬屈膝伺候凡间女子也就罢了。
老祖,您可是蛇族的老祖宗,三界唯一的上古大神,怎么能被一个十七岁的黄毛小丫头甩脸色?
堂堂慈玉神尊,被自己的徒弟压制得死死的,受了委屈也不敢吭声,真是丢人。
不过归根究底,都是老祖自己惯出来的。
兰时漪这小丫头,打小就是头倔驴。
还是个小婴儿时就从早哭到晚,没个消停的时候,哭声又响亮,整个清渊山都彻夜回荡着她的哭声,搅得人苦不堪言。
稍微大一些后,性格变得更加嚣张骄纵,吃不到喜欢的东西,宁可饿死自己也吃其他的。
害得老祖不眠不休地给她做,做饭的时候,还得一只手抱着她,一边哄着她一边研究菜谱。
那哪里是吃饭啊,简直就是在吃老祖的阳寿!
好好一位大神,愣是被一个奶娃娃折磨得憔悴了。
不过老祖照顾这位倔驴也算是照顾出经验来了,知道小倔驴吃软不吃硬。
所以哪怕受了冷落,他也不争执不辩解,就这样默默在床畔坐着,做出一副低眉顺眼的委屈模样,保管用不了多久,小倔驴就会心软。
五、四、三、二、
代胜还没倒数到一,果然就看见小倔驴兰时漪转过身来。
她撑着身子坐起来,暗叹自己心太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