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在医生团队严阵以待的陪同下,他们乘坐专机飞往一个遥远的海岛。
随行的陈峯低声对晚宁说:“太太……”他马上改了称呼:“许小姐,这是江董很早之前就买下的私人岛屿。他……他很早就想带您来了,一直默默地准备着。”
飞机降落,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扑面而来。岛屿很美,白沙碧海,如同世外桃源。
这是晚宁曾经无数次向往过的自由和宁静的模样。可此刻,看着这片美景,看着身边躺在病床上气若游丝的江凌聿,她只觉得无边无际的悲凉。
住进岛上的别墅后,江凌聿的情况又几次急转直下,几乎撑不过去,但每次都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力硬生生熬了过来。
晚宁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守着他。
不管白天黑夜,日出日落,房间明明灭灭,她大多数时间,就是枯坐在床边,看着床上男人的脸,生怕他下一秒就会失去呼吸。
她偶尔也会在别墅里走动,这次,她无意间推开了书房的门。
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愣在原地,呼吸都停滞了
书房的四面墙上,甚至一些架子上,密密麻麻地挂满、摆满了她的照片!
那些照片她甚至从未见过有她在游学时和同学开怀大笑的瞬间,有她在校园运动会奔跑的抓拍,有她在西北沙漠看日出的侧影,有她在港城街头漫步的背影……
甚至还有很多明显是偷拍的角度,她走在路上,坐在咖啡馆,看着书……各个时期,各种表情,几乎记录了她离开他视线之外的所有生活!
那一刻,晚宁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她无力地跌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泪水模糊了视线。
她无法想象,江凌聿独自坐在这间书房里,对着满墙她的照片时,究竟是怀着怎样一种疯狂、偏执而又绝望的心情?
她颤抖着手,无意识地拉开了书桌的抽屉,里面的东西,又差点惊掉她的下巴。
抽屉里,安静地躺着一把冰冷的手枪,但弹夹是空的。
她呼吸暂停,轻轻拿起那把枪,而在放置手枪的抽屉底板之上,赫然刻着几个深可见骨、充满了无尽恨意的字
【杀了他】。
晚宁的心脏骤然缩紧!她瞬间就明白了这个“他”指的是谁江云铮!
她猛地想起,很久以前,那个江凌聿说给她热牛奶却又突然消失了好几天的夜晚……他回来时,身上带着若有似无的血腥气和一种更深沉的冷漠……
难道……难道他就是那个时候知晓了他父亲全部的罪行?甚至……甚至动了同归于尽的念头?
但他最终没有这样做。
他选择了另一条更漫长、更痛苦、也更绝望的路。
他选择将自己也变成恶魔,用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将她强行锁在身边,铸成一座看似绝望却能让她活下去的牢笼,同时暗中积蓄力量,等待着最终能将罪魁祸首连同自己一起埋葬的那一天……
晚宁捂住嘴,泣不成声。巨大的震撼和复杂的情绪几乎要将她吞没。
他从不解释,就算她问,他也沉默。
从一开始,他就预见了结局,只不过,这过程里,他偏执得想尽可能多拥有、多靠近她一点。
她收拾好心情,擦干眼泪,重新回到卧室,守在江凌聿床边。这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也是唯一想做的。
江凌聿又一次从昏睡中醒来,看到她红肿的眼睛,虚弱地叹了口气:“你又……哭了……”
晚宁张了张嘴,那些盘旋在心头关于过去的问题,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无论答案是什么,所有的伤害都已造成,所有的结局都已写下。她报了仇,他们却也两败俱伤,遍体鳞伤。
“看到……那些照片了?”江凌聿似乎察觉到了,轻声问。
晚宁点了点头,声音沙哑:“没想到……你拍了那么多。”
“就想……一直看着你……”江凌聿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透过她,看到了照片上的那些时光,“看不到你……心就慌……”
晚宁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她忽然站起身,说:“那我想到一个好办法。”
她让陈峯帮忙,将书房里那些大大小小的照片,一张张小心翼翼地取下来,然后贴满了卧室天花板上!正对着床的位置!
“这样……”她看着被照片贴满的天花板,声音带着哭腔,“这样你只要睁着眼,就能一直看到我了……四面八方,都是……”
江凌聿艰难地抬起眼皮,看着天花板上的“她”,嘴角极其缓慢而又费力地向上扬起一个真正的、温柔的弧度。他看了好久,才轻声说:“中间……那张……想贴……这个……”
陈峯立刻明白了,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张他们结婚证上的合照复印件,仔细地贴在了正中央的位置。
照片上,两人穿着白衬衫,肩膀拘谨地靠在一起,表情都有些僵硬,却是这些年,他们唯一的合照。
江凌聿看着那张照片,眼神变得柔和,他轻轻说:“那你……现在……还没签完字……我们还是……”
晚宁打断他,语气带着一种故作轻松的哽咽:“我不趁人之危,等你好了,我再签。”
江凌聿却缓缓摇了摇头,声音轻得像叹息:“尽快……签完吧……别……拖着……”
说完,他又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这一次,他睡了很久很久。直到第二天下午,夕阳的光芒透过窗户洒进房间,他才缓缓醒来。
晚宁正疲惫地趴在他的床边浅眠。
江凌聿伸出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极其轻柔地摸了摸她的短发,光滑柔软的触感,让他贪婪地想拥有更久。
她长发,短发,他都喜欢。只要是她,就行。
晚宁立刻惊醒了,抬头对上他异常清亮、带着神采的眼睛。
“想……出去走走……”他看着窗外金色的阳光,轻声说。
晚宁看着他精神尚可,不由问道:“你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