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烛火燃烧时发出的细微噼啪声,映照着两人苍白而紧绷的脸。
江凌聿看着晚宁通红的眼眶和颤抖的肩膀,喉头滚动了几次,却连一个完整的音节都发不出。烛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映出他眼底翻涌的绝望和挣扎。
许久,他才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艰难开口,“阿宁……当年的事……”
“我不想听苦衷!我不想听任何原因!”晚宁打断他,泪水在眼眶里摇摇欲坠,却硬是没掉下来,声音满是冰冷的决绝:“我只问你结果!是!或者不是?”
江凌聿嘴唇剧烈颤抖着,眼中充满剧烈的挣扎。他知道,他的答案一旦说出口,他们之间那层自欺欺人的薄纱将被彻底撕碎,从此万劫不复,再无任何转圜之地。
可是,看着那双被痛苦和仇恨淹没的眼睛,看着她强撑着、即将崩溃的模样,他最终,还是沉重地点点头。
这一个点头,却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晚宁的世界。
她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巨响,整个世界在她眼前轰然坍塌,碎片四溅,将她割得血肉模糊!
她先是懵然地站在原地,没有歇斯底里的哭喊,反而是一种极致的呆滞和茫然。
几秒钟后,她忽然低低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癫狂,眼泪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顺着脸颊聚集到下巴,没有间断。
“江凌聿,你们怎么敢的呀?我居然认贼作父了这么多年,还给仇人的儿子怀了孩子……你们怎么敢这样对我父母?怎么敢这样对我?”
江凌聿心如刀绞,上前一步想要抓住她,“阿宁,我……我并不想瞒你,我只是……怕失去你。”
“怕失去我?”晚宁用力挥开他的手,力道之大,让江凌聿的手背瞬间红了一片。
她歇斯底里地怒吼,声音穿过寂静的别墅:“你怕失去什么?沈慕瑶说得对,我们就是天生的仇人!本就不该有任何交集!何来的失去!”
“不是的,阿宁,我们之间有解的!”江凌聿试图抓住她,声音带着绝望的哀求:“那些罪责,我不会逃避!我会赎罪!但这么多年,我是真的……爱你!”
“爱?!”
晚宁听到这个字,气得眼前发黑,几乎要晕厥过去!她扶住旁边的餐桌才勉强站稳,目光狠厉刺着江凌聿,
“江凌聿,你这个时候还在用爱当借口是吗?你们家先是夺走我家的一切,害得我家破人亡,再把我拴在眼皮子底下!你用三年的冷漠,三年的强制来告诉我这是爱?我们之间,就是不共戴天!是你死我活!”
“轰隆”
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骤然划破夜空,紧接着是一声震耳欲聋的惊雷,瞬间照亮了两人对立的身影。
豆大的雨点开始噼里啪啦砸在玻璃上,狂风呼啸而过,倾盆暴雨即将来临。
他们人生的暴雨,也在这一刻倾盆而下,将所有的伪装和假象冲刷得干干净净!只剩不堪的罪恶真相血淋淋摆在面前。
晚宁再也无法忍受,她一秒也待不下去了,猛地甩开江凌聿再次伸过来的手,转身就往门外冲去!
“阿宁!”江凌聿惊慌地追上去,从身后紧紧抱住她,雨点般密集的吻落在她头顶上,声音哽咽:“阿宁,我们有孩子!为了孩子……我们忘记过去,重新开始好不好?我求你……”
被他强行禁锢在怀里,晚宁只觉得无比恶心和讽刺,爆发出凄厉而绝望的大笑:
“江凌聿!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替你这种人生孩子?我告诉你,就算给狗生,你都休想!你不是查到我怀孕了吗?那你有没有查到,我还偷偷咨询了人工流产?这个孩子之所以留到现在,不是我想留!而是我一直没找到机会把他处理掉!”
她的话语,每个字,都像利刃,一刀刀狠狠扎向江凌聿最痛的地方!
“当时在瑞典,我出了那么多血,我心里是庆幸的!庆幸他可能要流掉了……可惜啊,可惜他命太硬了!居然撑到了现在!江凌聿!你凭什么有孩子!你这种人,你们江家这种人!就应该断子绝孙!”
“呵呵……什么孩子?一个孽种而已!”
晚宁口不择言,她疯了,崩溃了!想拉着所有人一起下地狱!
江凌聿被她的话刺得痛彻心扉,试图解释:“阿宁,之前……我真的是迫不得已!我不得不……”
“江凌聿!”晚宁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就算前三年的冷漠是迫不得已,我理解!那后来呢?后来那三年呢?有人拿刀逼着你闯进我房间吗?有人拿枪抵着你的头让你撕我衣服吗?有人捏着你的命门让你一次次强迫我、睡我吗?不要再找任何借口了!你父亲是罪犯!是恶人!而你,比他还要恶心!”
毫不留情的咒骂,彻底压垮了江凌聿,抱着她的手臂,也失去了所有力气,骤然松开了。
晚宁趁此机会,用尽全身力气挣脱开来,快速冲向大门,一把拉开,毫不犹豫冲进了外面已经开始瓢泼的暴雨之中。
冰冷的雨水瞬间将她浇透,但她毫无知觉,只想拼命逃离这个地狱和这头厉鬼!
“阿宁,不要跑!小心!回来!”江凌聿反应过来,惊骇地大喊着,也紧跟着冲进了雨幕,快步追了上去!
晚宁的拖鞋不知道什么甩掉了,赤着脚,在湿滑冰冷的地面上拼命奔跑,雷声和雨声掩盖了她的哭泣和喘息。
但她的体力终究无法与江凌聿相比,没跑出多远,就被身后追来的江凌聿从身后猛地抱住。
“放开我!放开我!你这个恶魔!凶手!”晚宁疯狂挣扎,踢打,嘶吼,两人重心不稳,一起摔倒在湿漉漉的泥地上。
巨大的情绪波动,冰冷的雨水刺激,彻底崩溃的精神,让本就身体虚弱的晚宁再也支撑不住,她只觉得眼前一黑,所有的声音和画面都迅速远去……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模糊的视线里,最后看到的,是江凌聿那张写满了无尽痛苦、恐慌和焦急的脸,以及不断滴落下来的,冰冷混着温热的液体,不断打在她脸上。
世界陷入一片无尽的黑暗。
第129章 彻底的笼中鸟
意识陷在一片粘稠的黑暗里,晚宁坠入记忆的深潭。
梦境的开端,精准而残忍地回溯到了她十八岁那年,那个彻底摧毁她世界的夜晚。
她仿佛又变成了那个不着寸缕、满脸麻木的女孩,蜷缩在床角,身上还残留着被粗暴对待后的疼痛与屈辱痕迹,淡蓝色的床单上,是一抹刺眼的红。
崩溃和麻木过后,一股强烈的求生本能和愤怒驱使着她。她哆哆嗦嗦裹紧衣服,努力遮盖住那些触目惊心的青紫和暧昧红痕。
她不敢打电话报警,怕接线员的询问会惊动那个恶魔,也怕警察来得不够快而打草惊蛇。
趁着天还没亮,她像个小偷一样,颤颤巍巍、跌跌撞撞地跑出那栋令人窒息的江家大宅,朝着记忆中最近的警局方向拼命奔跑。
冰冷的夜风吹在她滚烫的脸上,泪水也随风飘散,顾不得身体的疼痛,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报警!犯什么罪伏什么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