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餐厅,餐桌上摆着安娜做的晚餐煎鱼排和土豆泥。鱼腥味混合着油腻的气息扑鼻而来。

“呕”

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江倒海,晚宁根本无法控制,猛得捂住嘴,发出一声干呕。

安娜立刻抬起头,那双空洞麻木的眼睛此刻锐利钉住晚宁,毫不遮掩的审视和猜疑。

晚宁心跳如擂鼓,强压下恶心,指着那盘鱼,艰难地解释:“抱歉……太油了……鱼腥味太重,我前几天胃一直不舒服,实在……吃不下这个。”

安娜没说话,只是默默端走了那盘鱼。

晚宁稍微松了一口气,硬着头皮去吃那些相对平淡的土豆泥和蔬菜沙拉,狼吞虎咽,努力扮演一个饿了好几天终于有饭吃的形象。

最后一口土豆泥下肚,强烈的恶心感再次袭来。她再也忍不住,冲回二楼的卫生间,锁上门,对着马桶剧烈地呕吐起来,最后吐得只剩胆汁。

呕吐过后,她哆哆嗦嗦跪在地板上,泪流满面。

她终于明白过来,怪不得这些天如此疲惫不堪,嗜睡却又被极昼折磨得苦不堪言,早晨醒来就反胃,闻到特定气味就恶心……

这一切,根本不是因为什么水土不服或压力过大,都是因为这个意外到来的小生命!

她从未期待,甚至恐惧,此刻,又多了丝愧疚。

她抬起手,轻轻抚在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上,声音哽咽,呢喃着道歉:

“对不起……宝宝……真的对不起。”

“我没有办法……真的没有办法当你的妈妈。”

“你在天上……选了好久吧?最后……怎么会选到我呢?”

“我不配的……我们都不配的。”

她抬起朦胧泪眼,茫然望着窗外。

明明一直有太阳啊,可为什么,她的世界,却永坠黑暗?

……

江氏集团董事会如期而至,江凌聿强撑着病体,在陈峯和保镖的严密护送下,抵达了董事会现场。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主席位上,江云铮的位子空着。

“江董身体抱恙,需要静养,今日会议取消,择日再议。”

江云铮的心腹代为宣布,语气平淡无波。

江凌聿坐在轮椅上,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底深处却生起一丝嘲讽。

缺席?是避其锋芒?还是另有所图?他无心深究。

此刻,他的全部心神,早已飞越万水千山,锁定在了北欧那片寒冷的森林湖畔。

他甚至连句场面话都懒得说,只对陈峯做了个手势。

陈峯立刻会意,推着轮椅,在众人惊愕、探究、畏惧的目光中,迅速离开了会议室,直奔他的目标机场。

上飞机前,医生又为江凌聿全面检查了身体,并随时做好中途迫降的准备。

一路上,他沉默着,那双幽深黑眸潜藏着太多思绪,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那边有什么新动静吗?”飞到一半,他开口问道。

陈峯,“这两天有一小波人在靠近许小姐那里,看样子是正规雇佣兵,不过我们也加派了人手,绝对保证许小姐安全。”

“不惜一切代价,保证安全。”江凌聿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怒意,眼底愤恨的火熊熊燃烧。

后半程的飞行,江凌聿的状况极其糟糕。高空压力让他伤口剧痛难忍,又引发了高烧。

随行医生紧急处理,降温,输液,镇痛,忙成一团。但江凌聿说什么也不肯中途降落,坚持要尽快抵达目的地。

晚宁几乎又一夜未眠,恐惧和越来越强烈的孕吐感,折磨得她身心俱疲,她不敢太多面对安娜,怕被发现端倪。

凌晨四点,她就披着外套走出了木屋,似乎想借这冰冷的空气驱散心中的阴霾。

蹲在屋前刚开垦出来的小花圃前,晚宁认真摆弄着几株不知名的小野花。

她的手指沾满了湿润的泥土,动作有些笨拙和心不在焉。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些,大概是本能地想抓住一点还能证明自己活着的东西。

她又不由自主想起了江凌聿。

年少时的她许下诺言,要为他种出世界上最美的“勿忘我”,那样,无论时空如何变化,有了她的花,他永远也不能忘记她。

可她次次以失败告终,气得直跳脚,江凌聿却笑着安慰她:“我怎么可能忘了你?”

再后来,江凌聿就陪她种向日葵,南瓜花,黄瓜花,竟出奇长得好。他还笑她,注定是个吃货。

一滴湿热的液体“啪嗒”掉在面前的泥土里,晚宁抬起胳膊,轻轻从脸上抹去痕迹。

不知怎的,她觉得背后有一道目光,透过晨雾,锁定她。

她下意识地、极其缓慢地起身,回头,朝着小径通往公路的方向望去。

晨雾氤氲,阳光艰难地穿透,形成一片朦胧的光晕。

在那片光与雾的交界处,一个高大挺拔却透着难以言喻疲惫和脆弱的身影,正一步一步,踏着湿润的草地,朝着她的方向走来。

阳光勾勒出他略显消瘦却依旧清晰深刻的轮廓,他身着深色大衣,步伐有些沉重和踉跄,仿佛跨越了千山万水,耗尽了所有力气才抵达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