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有人不随她的愿,孙嬷嬷将棉枕拿下来,真心劝道:

“你年纪尚轻没有经验,伺候不好也是正常,不必自卑,多和楼姑娘学学即可。”

“???”

阿蛮有时真搞不懂孙嬷嬷是怎么想的,她是怎么看出来她自卑的??她就是单纯不想听好吗?

不过…

“嬷嬷,莫非楼姑娘…?”

阿蛮知道楼清婉今日梳的是妇人头,但她没多想,只当是入了宫就梳上的,眼下听孙嬷嬷的话恐怕不是。

孙嬷嬷立即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心里知道就好,不要说出来。”

阿蛮压下心中的震惊,她实在想不到,高贵如帝王,竟然能做出夺人妻之事,尤其还是个已经诞育过子嗣的人妻。

民间传言,若是夫妻长久无子,可以找一个生过儿女后嗣的女子来典妻,借腹生子。

孙嬷嬷看到阿蛮的表情,便知道阿蛮在想什么,开口道:

“典妻之事虽为人不耻,但民间也时常发生,尤其是现在正值灾年,此类事件便更多,不必大惊小怪。”

“况且楼姑娘是皇后娘娘母族送进宫中的,底细必然干净,一定无后患。”

阿蛮不知说什么好,只能点点头便算话题过了。

孙嬷嬷看着阿蛮欲言又止,许久才又说:“所以,你一定不要和楼姑娘起争高下之心。”

“她的身份注定了,她就算是诞育皇嗣,皇嗣也是记在皇后娘娘名下的,至于她,则是会被送出宫。”

“你若和她作对,便是和皇后娘娘作对,更甚至是和整个左相府作对。”

阿蛮眼睫微垂,颔首:“多谢嬷嬷,我明白的。”

孙嬷嬷满意点头。

还不等她再说话,阿蛮便抬眸看她,眼里有着偏执的认真,问道:“那我呢?我诞育子嗣后又当如何?”

“……”孙嬷嬷沉默。

片刻。

“左右不会亏待你,多想无益。”

阿蛮心中有一瞬间的失望和莫名钝痛,口中只觉酸涩,但只能点头应是。

她透过微敞开的窗子,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连月亮都无。

偌大的乾正宫,竟然能做到一点光亮都无,只有她这个小小的暖阁,点了一盏弱弱的烛火,发出萤火虫般微微的光。

“嬷嬷,为何陛下的住处夜晚从不燃烛?”

男女之声不绝于耳,阿蛮实在是也被搅和得睡不着,看到外面漆黑一片,便想到问孙嬷嬷缘由。

孙嬷嬷看阿蛮,又看向同样压抑的黑天。

声音轻得似蚊蝇,又似是恶鬼的低语,她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

“你会看将死之人的面容吗?”

一股寒气像毒蛇吐着信子顺着阿蛮的脊背升起,让她瞬间心神巨颤,下意识紧紧捂住胸口,担忧心跳得太快会从胸膛中跃出。

她从未想过,陛下不燃烛火,是因为不想看到…将死之人的面容。

她们与陛下来讲,不过是将死之人。

她是椒聊女,不配拥有真实的姓名,不配拥有名正言顺的身份,甚至不配被上位者记住长相。

阿蛮的脸惨白无比,周遭的一切都似乎离她很远很远,只剩下狂跳的心,一声接一声。

孙嬷嬷的嘴张了又合,合上又张,像是一张血盆大口,骇人,却听不见声音。

“……”

不知过了多久,孙嬷嬷已经离开。

阿蛮无力地躺在床榻上,看着房顶四四方方的金黄瓦砾,她第一次真实地感知到了,皇城的恐怖、天子的威仪,以及不知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的胆战心惊。

庞太后的羞辱、陈皇后的抬举、孙嬷嬷的叮嘱,都在此刻真实的具象化。

她再也忽视不了内心的恐惧,她怕死。

她一定要活下来!一定,一定,一定要怀上龙嗣!

阿蛮将头上的木簪打开,一股脑地将药丸都倒进嘴里,毫不犹豫咽下。

……

阿蛮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的,只感觉有人大力地拉扯着自己的胳膊,猛地被吓醒。

下一刻,她毫无防备地被人扯下床榻,屁股传来的疼痛提醒她,这不是做梦。

“你怎么一点眼力劲都没有?”

“我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你也配睡床?”

楼婉禾坐在榻上,目光揶揄又嘲弄地看阿蛮,就像看一个小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