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他的手轻轻拨弄水面,她?用尽全力游过去,终于碰到了他的指尖。
她?兴奋得想叫出声?,又激动得想流眼泪,这是这么久以来,除了水之外,她?第一次触碰到别的东西。
他的肌肤和体温唤醒她?的知?觉,即使?只有指尖那处小小的一片。
她?大声?呐喊想要多?一点,一点声?音也没喊出来,他却好似与她?心有灵犀。他用手掌贴向水面,动作极尽温柔,像在抚/摸一个?人的脸。
她?从指尖滑到他掌心,视线被完全隔绝,看不到他的脸。
这是她?成为水滴之后最?幸福的一天,她?希望他可以留在岸边久一点。
但?天不遂人愿。他起身,手心离开?水面。她?立刻跟上,变成他手上残留的小小水花。
可惜她?贴不稳,不停地往下滑。
她?还没有见?到他长?什?么样?,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还没告诉他她?叫什?么名字。
她?忽然发?现,她?忘了自己叫什?么名字,她?只是一滴水,又怎么会有名字?
她?从他掌心滑到了指根,经由指腹回?到了指尖,最?后彻底与他脱离接触,坠入死寂的水面。
很久以后她?才知?道,那一日的她?像是一滴告别的眼泪,因为他一去不返,没有再来。
第67章 第六十七眼 他心里想做的,何止这个?……
纯白衣角许久没有出现, 那个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这片被人遗忘的水域里?,奚华陷入沉睡,不知过了多?久, 恍惚感?觉到新的水滴坠入水面, 绽开?成为细小的波纹。
她睁眼细看,是在?下雨, 温柔的雨丝夹杂着温柔的哭声。她在?这片陌生?水域里?听到的第一种声音, 竟是哭声。
透过水波和雨丝向远处看, 岸上繁花竞放,远处林壑窈窕, 早已不是荒芜的空白。
水域里?涌出勃勃生?机, 她也?充满生?机, 和此间山水融为一体,感?受到一花一叶、一草一木的生?命力。
时常有人从?岸边走过, 她循声望去, 只见男女老?少都有美丽的面庞和温柔的眉眼。
每双眼睛都像一小片湖面,荡漾着轻柔的水波, 泛起氤氲水雾。
每当瞧见水波不小心晃荡出他们的眼眶, 她总是忍不住喊:“别哭,别哭。”
如此温柔美好的人们,如此纯洁无瑕的生?命,为什么要掉眼泪?
岸上的声音逐渐丰富,奚华常常听到人语谈笑?, 把从?前的孤独寂寞一扫而空。
有段时间, 此地盛行一支歌谣,连孩童都会唱:“好梦最难留,吹过仙洲。”[1]
每日?她都要听他们唱无数遍, 以至于她也?完全学会了,只不过她发不出声音,只能在?心中默念。
有一日?,她正在?出神,忽然见到一片细长的竹叶在?附近水面上拨来拨去。
她并不觉得打扰,反倒觉得有趣,透过水波看向岸上那个小孩儿,希望他在?这里?玩得久一点。
“银竹,你又玩做什么?”有妇人在?喊他,听上去像是他的母亲。
银竹,这小孩儿的名字挺好听的。但作为一滴水,奚华不理解银竹的含义。
银竹扭头朝远处回答,拈着竹叶的手动作却不停,他说:“我在?画仙洲,有朝一日?,我会画完映寒仙洲每一个角落。”
直至此刻,奚华才知道此地名叫“映寒仙洲”。
她很看好这个叫银竹的小孩儿,他最好每天都来这里?用竹叶画画,因为她也?很好奇,映寒仙洲全貌如何。
“我们银竹真有志气,说不定以后会成为青史留名的画家。”妇人慈爱地夸他。
银竹却道:“我才不要青史留名呢,我想画出仙洲全貌送给灵泽圣君,我想要他夸我。”
“圣君从?不现身,你到哪里?去把画送给他?”一群小孩儿围过来看他用竹叶画画。说起圣君,每个人都兴致勃勃。
“是啊,你连圣君长什么样都不知道。”玩伴们同情银竹。
银竹也?知道这事很难办,连手中竹叶的动作都慢了下来。
有人安慰他:“以后总能见到!圣君一定是英俊潇洒,气质非凡,我们长大以后都会和他一样!”
“为什么一定是英俊潇洒呢,说不定是美貌如花。圣君也?可能是仙女吧!”
“不管是男是女,圣君一定是天底下最好的!”
“银竹,你快来这里?许个愿,朝着这对一金一蓝的泉眼,听说它很灵验的。”
奚华没忍住笑?起来,只有小孩儿才相信这种事。但她没想到银竹居然朝她走过来,闭着眼有模有样地许愿,说他想见到灵泽圣君,亲手把画献给他以示崇敬。
奚华傻眼了,原来她一直待着的地方,就?是仙洲的泉眼。照他们刚才所说,泉眼是一对,她只见到金色这一处,没想到还有一处蓝色的。
闹嚷嚷的孩童离开?了,画画的竹叶也?不见了,湖面上的清波都慢慢平复。
奚华忽然感?慨良多?。世事流转,沧海桑田,当初空空如也?的寂寞水畔,如今变成了映寒仙洲。
她喜欢仙洲的热闹与繁华,喜欢永不消竭的生?机。
可是她也?会想起许久以前水岸上那一抹纯白的衣角,想起那个人轻轻抚过水面的手心。想必那时候他也?很孤独,否则他不会日?复一日?涉足寂寥的岸边。
他已经太?久没有出现,久到连留给她的印象都变得模糊。
有时她很想问问岸上的行人有没有见过他,她很想再见他,告诉他从?前他并非只是一个人在?,谢谢他在?她最孤独的岁月里?给过她陪伴,哪怕陪伴无言。
向仙洲的泉眼许愿真的很灵验吗?明明是只有小孩儿才会相信的事,她也?跃跃欲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