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先前在画舫上听紫茶说的那些话,可惜今日她看不见,无法偷偷去看他的眼神。

**

入夜之后,紫茶在怜妃陵地宫入口等候小公主,只觉得这一回小公主动作好慢,这么长时间都还不出来。

她还有急事禀报,差点忍不住去地宫找人,里面可算有人出来了。

“天师为何在此?”紫茶惊讶,小公主从来不许旁人和她一起待在地宫,连她这个贴身婢女都从未去过,没想到被天师打破惯例。

奚华跟在宁天微身后走出地宫:“有紫茶在,就不劳烦天师相送了。”

宁天微于是先行告辞。

奚华挽上紫茶,还以为她又会刨根问底,指不定还要用“孤男寡女,地宫幽会”之类的话来取笑她。

没想到紫茶这次很正经,甚至还有点着急:“公主,翠微宫的永平公主,你的二姐姐,你见过没有?”

奚华摇头,她不仅没见过那位二姐姐,连她的名字都不常听到。

紫茶一口气道:“一个时辰前,李公公来月蘅殿传旨,说是国君命你去翠微宫陪着永平公主,即刻出发。我说你在怜妃陵未归,他也没辙,回去禀报了,后头又说,请你就明日一早就去翠微宫。”

“二姐姐怎么了?怎么突然要人陪她?”奚华着实摸不着头脑,她在人烟稀少的月蘅殿待了这么年,从不希望别人打扰,怎么还要被安排去陪别人。

紫茶扭头朝四处看了看,确定皇陵没有其他人,才说:“我特地找李公公打听了,说是永平公主最近风寒初愈,今日就偷偷溜出皇宫,没想到回来之后就要寻死觅活,谁都劝不住。她母妃急得没办法,想找个姐妹陪她。翠微宫平时和月蘅殿没有往来,她怕你不愿意去,就搬出了国君的命令。”

奚华还是想不通:“二姐姐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姐妹,不是还有嘉阳吗?我记得她俩挺熟的,为何不叫嘉阳去陪她?”

“这个我也问了,就是因为太熟了才不方便,她们只想找个不熟的。”紫茶清了清嗓子,略带尴尬地说,“李公公还说,那二位公主平日里一直暗中较劲,永平公主不愿意让嘉阳公主看她落魄出丑,所以,呃,她只同意找个不熟的,尤其是像小公主你这样,眼睛不方便的……”

“……”奚华无语,走出皇陵了实在忍不住,“求人办事还这么多要求,我还真不想去呢!”

“那个,公主,其实还有别的原因。”紫茶吞吞吐吐,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说,“你要是保证听了不生气,我就告诉你,不然,你还是不知道为好……”

“说。”奚华不做保证,直接“逼迫”。

紫茶飞快说道:“她们说永平公主很惨所以要找个更惨的,不然找人去了也没用。”

“所以最惨的倒霉蛋就是我。”奚华的脸色差点就和面纱的颜色融为一体了,“二姐姐到底怎么了?犯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大错?”

“李公公不肯透露,只说明日小公主去看了就知道了。”紫茶问了好几次也没得到个准信,她又猜测,“该不会,是私会情郎吧?”

若不是此时眼睛还看不见,奚华真想敲她额头,“一天到晚竟会瞎猜,莫要胡说。”

紫茶挽着小公主安静地走了一段路,可惜她到底安分不了多久,没一会儿就神神秘秘地问:“那公主能不能和我说说,天师为何在地宫?”

“他有正事,恰好路过。”奚华不想细说那万朵金莲和怜妃浮雕的事。

紫茶双手蓦地抓住小公主胳膊:“难道皇陵也有妖鬼出没?”

“嗯,没错。”奚华阴森森地吓她。

“不是吧?有天师在的地方准没好事……”

“是呀,所以我们要他远一点。”

“不对,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欸我的竹箧呢?不在你手上?”奚华察觉紫茶两只手都抓着她,那竹箧之中还放着断裂的短刀,不好随意丢弃。

“天师拎走了,他根本没想拿给我。”紫茶边说边笑,“他一定是舍不得,拎回去自己珍藏去了。”

第18章 第十八眼 没了,再也见不着了。……

翌日,奚华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快到中午了,终于不情不愿地出门。

“公主不换身衣裳?这可是你第一次去翠微宫。”紫茶看着小公主一身朴素白裙,一丁点儿修饰也没有,心酸地喊住她,“先等等,我帮公主再搭配搭配。”

“你忘了我是去比惨大会?还搭配什么?这样最好。”奚华一贯不在意外貌姿容,“丑一点更好,才不会引人注目。”

紫茶被她说服,还玩笑着奉承几句:“也对,公主花月容貌,根本不必特地打扮。像天师那样高冷的人,看了公主的脸都被深深迷住了。若是其他人看了,可不得被迷个神魂颠倒?”

奚华只当做没听见,推着她后背催她往翠微宫出发:“带路。”

月蘅殿地势偏僻,这一趟花了不少时间,两人才到花团锦簇之地。

没想到此地也十分清净,几乎和月蘅殿不相上下,奚华越发觉得古怪。永平公主的母妃出来迎了一下,愁眉苦脸地说了几句感激之语,愣是没说清到底发生了何事,就催她快快去永平的房间。

紫茶于是带奚华去往仙波阁,两人刚推门进屋,脚尖还没挨着地面,突然有人尖声制止:“别动!”

奚华扶住门框,摇摇晃晃把前脚收回来,透过面纱一看,满眼都是散落的画纸,床榻上、铜镜前、书案上,各处都被画纸凌乱覆盖,就连地上也到处都是,几乎没有落脚之地。

这房间太乱,她第一眼都没看清永平公主人在何处,默默扫视好几圈,才见到书案上一座小丘慢慢耸立起来,层层叠叠的画纸从小丘背上滑落,女子精美的发饰、白润的后颈和瘦削的肩背慢慢显露出来。原来是永平趴在桌面上,被画纸盖住。

“绿绮,去将这些画儿收了。”永平公主有气无力地吩咐,抬起手臂朝门口随意招招,“是珑安妹妹来了?过来吧,小心脚下。”

奚华这才头一回看到她的脸,一张巴掌大的清瘦小脸,挂着两条枯萎下坠的柳叶细眉,下面嵌着一对儿红肿的眼,鼻尖上染了一团墨,脸颊上还有笔杆压出的红痕。这个二姐姐,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怪不得不准嘉阳来看她。

奚华应声过去,挽着紫茶要她走慢些。她又看了绿绮收捡的那些画纸,大多数都是山水画,有的只画了一半,有的寥寥几笔。因是边走边看,面纱又让画笼上一层暗色,她看不真切。

“永平姐姐这是怎么了?”奚华走到二公主身边,与她同坐在书案前。

“仙波淡,我最爱的仙波淡,没了,再也见不着了。”永平公主哀叹了一整夜,这会儿嗓子都哑了,仿佛刚才尖声尖气喊“别动”的那个人,根本不是她。

奚华愣是没听懂什么波什么蛋,尽力往那画儿上联想,在衣裙遮掩下暗中戳了戳紫茶。

紫茶会意,连猜带蒙:“二公主您画的这是,仙波淡?”

“好眼力!你叫什么名字!”永平一下子来了精神,热情地抓住身边的婢女,“他们都说我画得不像,你是第一个看出我在画《仙波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