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胡说什么?”宁昉手?背上青筋暴起,房间里气息骤冷,窗外的光线都暗了。

他清楚地记得,收徒大典那日,锦麟去找雪山,然后带了一个人来这个房间。

当时锦麟是怎么说的

“大师兄,这是今日新?来的小师妹,奚华。”

当锦麟退后半步,错开身影,他再次见到他的小公主,他的小师妹。她抱着?雪山,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地移开视线,没有和他说话。

从南弋重返天玄宗这些年,他设想过许多次重逢的场景,怕她忘了他,又怕她记得他。好不容易重逢的那一刻,他心中千言万语都无法言说。他张开双臂试着?抱她,她迟疑不肯上前,她不愿意了。

那一日发生的一切都历历在?目,雪山黏在?她身上不肯下来,他又以答谢为理由?,送了她一只玉镯,还得告诉她那是传音石,她才肯勉强收下。

他绝对不可能?记错。可是,为什么她在?每个人口中都凭空消失了?天玄宗没有人见过她,没有人听说过她,就?连雪山,也?消失了。

“宁师兄,节哀。雪山已经离开许久,不会再回来了,若师兄实在?想念,养一只新?的猫吧。”锦麟又劝他。

他不想听,刚把?锦麟撵走,紫茶满脸怒容地冲进来。

他问这个唯一知悉前情的人,这是最后的希望。

紫茶却说:“大师兄还没疯够吗?小公主没有回来过,你?在?痴心妄想什么?”

第101章 第一百零一眼 错的绝不会是他。……

“你上次见她, 是什么时候?”宁昉直视紫茶,试图在她愤怒脸色中找出一丝可?疑的痕迹。

紫茶咬紧牙关不说话,睁大眼睛瞪着他?。

离开南弋到?天玄宗这些年, 每次提及小公主?的事, 紫茶总是单方面?和大师兄大吵一架。大师兄不会和她吵,她知道, 就算他?心里怒火冲天, 他?也能隐忍不发, 维持他?矜贵体面?的形象。

宁昉迎着她仇视的目光站起来,暗自祈祷她不要再说出他?听不懂的话。

泪水溢出眼眶, 紫茶憋不住哭了:“扶光五十?年正月初一, 新春第一日?, 我抱着雪山坐上去江南的马车,望见小公主?挥手与我告别……”

宁昉面?无表情, 听她说完, 才耐心纠正她:“你记错了,紫茶, 再仔细想想。万仞会结束之前, 你在云梦宗那几日?,不曾用灵石与她通话?”

“大师兄在说什么?你倒是告诉我,怎么样才能和小公主?说话!”紫茶和泪冷笑。

又哭又笑仍不解气,她不自觉提高音量,嗓音宛如尖刺:“大师兄又见到?小公主?了?她对你像从前一样好?你是白日?做梦, 是失心疯没救了!你想得太美了……”

宁昉并未与她争执, 面?色始终平静。

窗外的阴云越发稠密了,或许只要降下一场暴雨,就可?以把?这些荒谬的论断通通冲刷干净。

他?确信自己头脑清醒, 心智正常,认知正确。他?不是在白日?做梦,也不可?能失心疯,他?想得也不美。

若重逢只是他?主?观虚构,他?一定?会编造最美好的结局,怎么可?能让聆云院人去楼空?

因此,是别人错了,是紫茶错了,错的绝不会是他?。

“紫茶,是她叫你瞒着我,是吗?”他?语调缓和,开始语重心长地?规劝,试图让紫茶迷途知返,“在这件事上,你不该听她的话。她会后悔这样躲着我,你不是在帮她,是在害她。往后”

“你是听不懂人话吗?!我没见过小公主?,从那以后再没见过小公主?。”紫茶暴怒打?断他?,把?所有礼数都忘了,“她一定?是不想见你,所以也不来找我了!这么多年不见,她是不是都忘记我了!”

“大师兄你太过分了!为什么欺负紫茶!”锦麟跑回来带走了紫茶。

吵吵嚷嚷的房间倏然安静了,每一样物件都失了生息,变得死气沉沉。

宁昉轻掩门扉,去流霞亭找到?丁勉,闲谈一般随口问起外门弟子?的课业。

“就那样呗,我也不能对他?们要求太高了。”丁勉脸上醉意未消,手上摆弄着翡翠酒壶,把?壶口掰开又塞上。

“你刚问谁?奚华师妹?天玄宗有这个人吗,我没印象。你是不是把?名字记错了?”

说罢,他?又喝了一口酒,酒气四处弥散。

宁昉在石桌旁坐下,心平气和地?帮丁勉回忆:“丁叔不记得了?前不久酿酒课验收品鉴,师妹在流霞亭喝醉了,丁叔叫我来接她。”

“你叫我什么?丁叔?”丁勉受宠若惊,“嗖”地?一下挺直腰背端坐起来,醉意顿时消退,注意力却被这个称呼带偏了。

激动之后他?连连感叹:“晞明道君不是在开玩笑吧,我叫你来接人?我叫得动你吗?再说,我还不了解你吗,什么样的师妹能劳烦你亲自来接……”

宁昉静默数息,随后淡然解释:“是锦麟传话,也许,是我听错了师妹的名字吧。”

“锦麟那家?伙也是个不靠谱的,我何时叫他?给你传这种话?酿酒课都能喝醉的弟子?,能有什么出息,留她在这里自生自灭好了,我怎么会发那种没用的善心?”

丁勉盯着宁昉的脸,见他?冷峻淡漠一如既往,还是那副熟悉的冰山模样,没有丝毫瓦解消融的迹象。

这样才对,他?端详许久,慢慢放下心来:“你刚才真是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历劫归来,心结未解,走火入魔,凭空构想出一个不存在的师妹来……”

“没有,我一切安好,丁叔多虑了。”

“幸亏没有,没有就好。那你倒是说说,你先前历的到?底是什么劫。人人都以为你会飞升,你怎么会失败呢?你丁叔我真是好奇许久了……”

“我忘了,那不重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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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去春来,夏暑散尽,中秋过后,转眼又一年初冬。

十?月初,南弋皇都庆明坊大街西尽头,宁昉独自登上绯云湖画舫。

自去年万仞会后从幻境出来,他?时常外出找人,遍寻不得。自那以后,他?无一夜安睡,甚至很少阖眼。

除了最开始那一日?,他?没再向任何人提及不存在的小师妹,也没再提及他?养了许多年的那只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