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歌终于抬起眼帘,目光如淬冰的利刃,直直刺向他:“但是远不及您的‘深谋远虑’。”

他被那眼神看得浑身发冷,连执棋的手指都抑制不住地颤抖。

姜云歌却视若无睹,继续冷静地叙述,字字如锤,敲打在他心上:“十年前,裘世安做下的事败露之后,您就去找过姑奶奶求情,求她看在昔日旧情上,放他一马。”

她凝视着他骤然失血的脸色,一字一句道:“后来见他被逐出帝都后一蹶不振,想东山再起,却无人肯与他合作因为谁都清楚,一个会反咬恩主的人,谁敢沾染?”

她的眼神渐渐结冰:“但您为了让他‘重振旗鼓’,不惜利用职权,暗示甚至诱导自己的亲生儿子姜远正,从公司账上挪用资金,再通过那些空壳公司,辗转输送给裘世安。我说得可对?”

他艰难地将目光挪回棋盘。方才失手落下的那颗黑子,不偏不倚堵住了自己大龙的最后一口气。整条大龙深陷白棋重围,首尾不能相顾,眼位被破尽,已是死路一条。

“真是情深义重啊!”

姜云歌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字字如刀:“为了一个外人,不惜利用自己的亲生骨肉,也要为您心上人的儿子铺就富贵路。你出卖自己的儿子,出卖姜家利益,与渣家合谋洗钱走私,就为了让他重新站起来。我说的您觉得对吗?”

她的声音冰冷但是却清晰地,吐出那个久违的称呼:

“山克爷爷?”

“啪嗒”一声。

姜山克指间的黑子猝然滑落,在棋盘上撞出一片凌乱。满院落花依旧无声飘落,有几片花瓣轻轻落在棋盘上,覆盖了那条死寂的大龙。

姜山克的手指微微颤抖,终究没有去拂开那些凋零的花瓣。

他整个人仿佛瞬间被抽去了精气神,眼神骤然变得幽深难测,复杂的情绪在其中翻涌,有震惊,有痛楚,亦有早已预料到的释然。

他望着这绝境棋局,嘴角扯出一抹极其苦涩的笑,声音干涩沙哑:“家主……想听一个故事吗?”

姜云歌断然拒绝,声音里没有半分动容与好奇:"我不想听什么故事。"

她的目光如淬寒冰,"你口中所谓的故事,我大抵能猜到。无非是年少时一段阴差阳错、迫不得已分离的旧情,暮年重逢后,想要倾力弥补的遗憾与亏欠。这样的情节,于我而言,不过是陈词滥调的自我感动。"

姜山克闻言,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整个人笼罩在说不出的孤寂之中。

姜云歌却无视他的痛苦,声音依旧清冷决绝:"你明知道他心思狠毒、心术不正,非但不加以制止规劝,反而妄想帮他东山再起!哪怕你明明知道,你的儿子姜远正做了那样的事,将来东窗事发会是什么下场,你也无动于衷,依旧在暗地里为裘世安铺路!"

她的声音愈发冰冷:"为了他,你明知道雅文堂姑受了什么折磨,却在她向你求救时,用所谓的家族荣誉给她洗脑,再告诉她说如果说出去,她的女儿的名声就会不好,说不定会恨她,这些话让雅文堂姑,不敢在找家里求助,只能默默忍受。"

姜云歌的声音更加的冷漠:"而你,竟利用这个把柄,让封家的物流公司为你所用,为裘世安和渣建辉的走私提供便利,让她继续在那个吃人的牢笼里挣扎!"

看着他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她步步紧逼:"你看到她的样子,你的心里可曾害怕?你午夜梦回的时候,难道就不害怕她的父母来找你索命吗?"

姜山克整个人都在剧烈颤抖,放在膝上的手不受控制地痉挛。

他的嘴唇哆嗦着,想要说些什么,却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混着不知不觉流下的泪水,在那张苍老的脸上纵横交错。

姜云歌无视他的崩溃,继续道:"你为了你那所谓的深情,为了一个外人,一次次坑害姜家自己人,给他递刀,让他有机会伤害自家人!当你知道他要杀害远鹏堂叔的时候,你可曾想过制止?可曾想过这是你大哥的亲生儿子,你伤害的是你的亲侄子?"

看着他几乎要蜷缩起来的模样,她的声音更加凌厉:"如果不是我安排的人提前动手,远鹏堂叔就会死在他的手里!到那个时候,你是不是要跪在,峰爷爷的面前,哭着忏悔你不是故意培养出,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白眼狼,不是故意想要杀掉他的儿子?!还是哭诉着说你不是成心的?到那个时候,你是不是要用你的命去赔峰爷爷一个儿子?你觉得,你配吗?"

第190章 悔恨

姜山克颤抖得更加厉害,整个人几乎要瘫软在椅子上,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呜咽声,却一个字也无法辩驳。

姜云歌已然站起身,不再看他。她望着满院凋零,,却依旧带着凄美意味的海棠花,声音冷冽如终年不化的寒冰:

"落红非是无情物,化泥犹可护芳根。"她略一停顿,语气陡然变得无比锐利和决绝:"奈何朽木催折早,不待春风扫重门。"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径直走了出去,衣袂飘动间带起几片凋零的花瓣。

留下姜山克独自一人,在那片萧瑟的落花庭院中,面对一盘死棋和,满心无可挽回的悔恨。飘落的海棠花瓣轻轻覆盖在他的肩头,仿佛在为他奏响一曲无声的挽歌。

当姜云歌踏出那扇沉重的木门时,暮春的夕阳正斜斜地洒满庭院。

她一眼就看见了独自,伫立在海棠树下的姜山峰。

这位向来挺拔如松的老人,此刻背影竟有些佝偻,落日的余晖将他满头的银发,染成淡淡的金色,却照不亮他周身那层浓得化不开的孤寂。

姜云歌缓步走近,能清晰地看见老人握着拐杖的手在微微发抖。她轻声唤道:"峰爷爷。" 姜山峰缓缓转过身来,那双历经风霜的眼睛里,盛满了难以言说的痛楚。

他凝视着姜云歌,许久才艰难地开口:"是我......是我没有教好他。"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痛的颤抖。

姜云歌沉默地站在他身旁,她明白,此刻任何安慰都是苍白的,这位老人正在承受的,不仅是背叛带来的伤痛,更是对自己教育失败的自责。

姜山峰仰起头,望着纷飞的海棠花瓣,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里带着无尽的疲惫:"我去见见他。"说完,他拄着拐杖,一步步朝着院内走去。每一步都走得极其缓慢,仿佛脚下踩着的不是青石板,而是破碎的亲情。

看着老人蹒跚的背影,姜云歌的心也很不平静。

当她最初得知幕后之人竟是姜山克时,也很是惊讶,毕竟这个人给她的感觉。就是很低调,她真的没有想到这个人,会是帮助裘世安的人。

姜山峰推开虚掩的房门,映入眼帘的是姜山克,如同失去魂魄般瘫坐在地上的身影。

听到开门声,姜山克抬起头,在看到来人的瞬间,整个人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慌乱地想要站起,却因腿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里带着哭腔:"大哥......!"

姜山峰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色,他举起手中的拐杖,用尽全身的力气打在了他的背上。

"砰!"

姜山克应声倒地,却立即挣扎着爬起,紧紧抱住姜山峰的腿,泣不成声:"对不起,大哥......对不起......"

姜山峰低头看着,这个从小跟在自己身后,长大的弟弟,声音哽咽眼神里全是悲伤:"你就这么恨我吗?为看她你就真的什么都敢做,哪怕她的儿子,要杀了远鹏你也无所谓是不是?"

"不是的!"姜山克猛地抬头,身体也僵住了,脸上满是泪水,"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报复你,从来没有大哥......"

他把脸埋在大哥的衣袍里,哭得像个孩子:"对不起......我只是......只是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