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我、杀了我……」她喃喃自语。

「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之后我会给你个痛快的,很快很快,而且不会痛。」湛兮说。

会稽公主果然意识还是清醒的,她缓缓地抬头看湛兮:「你保证?」

「我保证。」

「好,你问。」

「那个神秘人身上到底有多少种香味?」湛兮问。

会稽公主犹豫了一下:「三种……四种……我不确定。」

这并不是会稽公主故意要加大他们挖掘出神秘人身份的难度,而是如今世界的贵族男子,身上有深深浅浅的三四种味道,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

这时候的人们都爱用澡豆清洁身体,澡豆的具体种类很多,用于身体清洁与头发清洁的「香味剂」也种类繁多,如果对方用来洗头发和用来沐浴的澡豆种类不一样,那么身体和头发,同时就有两种香味。

而时下的贵族还热衷以香熏衣,如果熏香的香料和澡豆的香味剂不是同一种,那么他身上就会出现第三种香味。

人们不仅爱给衣服熏香,一般室内也会焚香,室内焚香的香料又种类繁多,倘若他久处室内,而后外出约见了会稽公主,那当时他身上极有可能存在四种香气。

但这些都不是关键,湛兮沉下了眉眼,开始有意识地引导会稽公主的思绪重回与神秘的面具人会见时的场景。

「是的,他身上似乎有三四种香的芬芳,」湛兮的语调开始放缓、不疾不徐中带着一丝似有似无的诱导,「你当时闻到了好几种不一样的香,好像……他头发的香、他衣袖的香,是不一样的感觉……」

会稽公主的眼神变得空茫,她的灵魂彷佛离开了躯壳,回到了那个月夜,那个对她欲拒还迎的男人,越来越靠近她,她嗅到了他身上层层迭迭有主有次的熏香……

「但是你可是会稽公主,这些香哪怕是千金难求,对来说也不过如此,」湛兮的笑意加深,「但是他身上似乎还有一种香,令你这个阅香无数的公主,都觉得有些少见,这个味道它非常的特别,它非常的罕见,它……」

湛兮战略性地停顿,会稽公主果然自主衔接上:「它非常的清新,像是春雨洗刷后的竹林的那种感觉,清澈新鲜中有点点酸味,就好像是、就好像是……一种果子?」

果子?湛兮挑眉,什么果子的味道是清新的?清新中带着酸?

湛兮灵光一闪:「是啊,那似乎和御贡的益母果的味道有些相似。」

「对!就是益母果的味道!」

益母果,即是柠檬。柠檬之所以在此时被称之为益母果,主要是因为它是酸的,令万千孕妇十分喜爱,故而取名益母果。

这玩意儿果然在香道、至少在如今的香道上,并不常见。湛兮觉得江离最开始的方向似乎有些被会稽公主带偏了,有香气的,不一定就是日常的香道熏香。

会稽公主似乎已经想起了更多的细节:「他头发上的芬芳,也与这口中吐息的清新的香味接近,但又似乎略有不同……」

哦!?这还是从对方嘴里面闻到的柠檬香气?对方吃了柠檬!?

头发的熏香又是接近柠檬香而不是柠檬香的香味……是什么东西味道接近柠檬而不是柠檬?难道是同科属的植物?还是别的什么,比如,中草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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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兮拉拽着自己的斗篷,缩成一团,挪动着离开这个该死的「寒舍」。

寒舍,他下回再也不来了,除非是夏天!

江离等候在门口,见他出来了:「小国舅爷?」

「唔……是这样的,人家身上有香味,但不一定就是香道熏香,还有可能是果子或者中草药的天然香气,」湛兮保持礼貌微笑,「也许你可以找一下熟读百草经的老御医。」

无论是香道、还是药草、还果香,都一窍不通的江离沉默了一下,选择虚心求教:「……还请小国舅爷明示。」

「那个人身上让会稽公主觉得特别的味道,并不是通常的熏香,而是一种果子和一种草药的天然香气。最特别的那两种,一种是在对方口中嗅到的柠檬……哦,益母果的香味,另一种是对方头发上的以香茅草为主调的味道。」

湛兮继续解释:「孕妇喜爱益母果,但那神秘人明显是男人,他不可能怀孕,只能是这个人就偏好酸口,或者他那一日刚好吃过益母果。」

「而香茅草的香味,近似于益母果,却又并非是益母果。香茅草它的用途很广,它在对方头发上留下味道,可能是澡豆、可能是熏香、也可能是药枕的香味。」

湛兮顿了顿,给出自己的猜测:「不过主调如此明显,而佐香又过于杂乱,显得没有章法。极有可能是对方的熏香和澡豆都不是香茅草,香茅草能如此霸道,反而可能是作为枕头填充物多年,他的头发应该是月月年年的熏染下沾染到的香味。」

「俗话说就是,已经腌制入味了。」湛兮嘻嘻一笑,「香茅草作为需要用以药用、甚至做成药枕,到达腌制入味的地步的话,那这个人应该患有比较严重的偏头痛,时间应该也不短,因为香茅草主治偏头痛。」

江离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原来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竟然也有如此讲究的么?

「国舅爷当真是……」江离搜肠刮肚想着要怎么夸赞一下湛兮,他可能实在没怎么夸过人,一时有些词穷。

湛兮不以为意:「这都是我个人的猜测,你最好让精通药典的御医再进行一下多方交流,对比一下结果。」

江离微微颔首,又忍不住问:「那会稽公主不是还说什么『浓烈如酒』么……」

说到这个湛兮就觉得心累:「什么鬼的浓烈如酒,那就是当天夜里会稽公主她自己喝了不少的酒,脑子胡涂了……她鼻子极为灵敏,所以能轻而易举地闻到许多细微的味道,但是她脑子不清醒了,你直接问她都有什么味道、都是什么味道,她反而说不清楚其中主次……」

「所以最好的引导她,剔除掉那些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抓紧那个令她感到意外和印象最深刻的味道就对了!」

私底下默默研究过何种香「浓烈似酒」的江离长叹了一声:「……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在下受教了。」

湛兮笑着摆了摆手:「没什么事情我就走了啊,哦对了,江帅,她要是没什么用了,就给她个痛快吧,这是我答应她的。」

「国舅爷既已应下,在下哪敢不从。」

湛兮挥挥手,离开了此地。

益母果、柠檬,它是外来之物,如今只在崖山一带,以及岭南道一带有所种植……

说来也巧,淮安王封地所在的绣州,就似乎是在那附近呢。

绣州,位处岭南西道,这是巧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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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兮回了立政殿一趟,准备和永明帝他们打声招呼就开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