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如英小心翼翼地让丫鬟退后了一些,问湛兮:「小少爷,您可是有话要与我说。」
湛兮点了点头。
「是和那位姚状元有关的吗?」刘如英问,「可是他有什么不对?还是……还是小少爷觉得我不太合适?」
湛兮寻思着应该怎么开口:「都不算是吧……表姐,你是不是在梦里见过云翼?」
所谓的预知梦,其实都是刘如英前世的记忆,众人心照不宣罢了。
刘如英没有犹豫太久,很快就点了点头,坦荡地承认了:「我梦见他未来会帮助我,心想着他应该是个极好的人,或许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如意郎君。」
以姚鹏举的人品而言,湛兮敢说他绝对是可以托付终身的人,但这「如意郎君」嘛,就真的得打一个问号了。
不过……湛兮忽然很想知道,刘如英前世见到姚鹏举的时候,姚鹏举应该已经被人拆穿了是女子,仕途夭折了吧,那么那时候,姚鹏举应该不至于是意气风发的模样才对?
「在表姐的梦中,云翼他将来当上几品官了呀?」
刘如英蹙眉思索了一下:「可能……他将来不当官了?我梦中的他,衣冠简朴,但他的眼睛很亮。」
衣冠简朴?一个世家子弟如何衣冠简朴?姚鹏举该不会是拿自己的钱财,去散财了吧?
「小少爷,姚状元到底是有什么不对吗?」刘如英问。
湛兮看着她,道:「表姐可记得《木兰诗》?诗中有云『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这便是千好万好的姚状元,在一些人眼中,唯一可以算得上是『不合适』的地方。」
刘如英震惊地睁大了眼睛:「小少爷的意思是--」
湛兮点了点头:「表姐,你再考虑考虑吧。」
语毕,湛兮准备要离开,可是他刚起身,刘如英就拽住了湛兮的袖子。
湛兮惊讶地回首看她。
刘如英已经平复了自己的惊讶,冲湛兮在笑:「可是有什么关系呢小少爷?世人认为『男儿』应当是什么?只要生下来,有别于女人的,就是『男儿』么?」
「可我觉得不是。无法顶天立地之人,算不得是『男儿』;无法忠君报国之人,算不得是『男儿』;抛妻弃子、通敌叛国、贪生怕死、好吃懒做、毫无担当……这些人,都算不得是『男儿』。」
「可是我想,姚状元虽生下来是个女儿,却要比世间绝大多数『男儿』都更好。」刘如英的眼神开始变得空茫,嘴角微微带笑,「我贪慕他的温柔与慈悲,我想要有个人与我相伴,我希望与我相伴之人,往后余生能不嫌弃我的愚笨,耐心地教导我为人处世……以小少爷之见,姚状元可能做到?」
湛兮微微颔首,给予她肯定的答复:「能。」
「既如此,那他就会是我的『如意郎君』,而且,现在并不是我在挑选人家呀小少爷,我也不知道,人家是否会迎娶我?姑母说,他是千年望族姚氏唯一的嫡传,而我,我只是一个……」
「表姐!」湛兮打断她,「你能看到他人的闪光之处,便不可妄自菲薄了啊,须得看到自己的优秀之处!你亦不比任何人差,更算不得是愚笨,你之通透,是世间难得啊!」
第79章
无论真相如何,姚鹏举在外人眼中,绝对是一个完美到无可挑剔的如意郎君……如果忽略他没有亲兄弟互相帮衬、家族人丁凋零的话。
所以作为姚鹏举的长辈,姚太爷总是会收到一些明里暗里的接触信号,这很正常,优质的婚姻合作对像在任何时代都是抢手货,而大雍朝的贵女们非常愿意主动出击。
一般而言,姚太爷会总会以各种各样的借口,婉拒这些试探。尽管他确实是很希望姚鹏举尽快成亲,以堵塞住悠悠之口,但是一来姚鹏举本人非常抗拒耽搁无辜女子的一生,二来……就算是姚太爷,也没办法给姚鹏举找到一个一切都恰到好处的同行者。
正因为如此,姚太爷会自己处理好这些事,并不会拿这类事情去过问姚鹏举的意思,没必要,也耽搁姚鹏举的时间。
所以……得知满脸纠结在自己书房内来回踱步的姚太爷是因为什么事情之后,姚鹏举整个人都惊呆了。
让姚鹏举震惊的,不是姚太爷竟来专门过来问他某某家的贵女有意打听他的婚事,而是……这位姑娘是过段时间就要升级的威远将军府的!?
姚太爷神情复杂:「老夫寻思着……小国舅竟是如此看重你么?此等程度,已经远超老夫所料了啊。」
姚鹏举勉强从过于极端的惊讶中清醒过来,他皱着眉摇了摇头:「国舅爷不是这样的人……」
是的,他不愿意将自己必须要承受的风险强加于任何女子,更不愿意牺牲她们的一生,来成全自己,小国舅爷可是在圣人的千秋宴当场立即向他伸出援手的人……
在姚鹏举心中,小国舅爷他绝不是那种会随意拨弄他人的人生,将他人全然视作为死物工具的高高在上的弄权者,更何况,如果姚鹏举没有听错的话,这一位表姑娘,小国舅爷是愿意喊一声「表姐」的。
「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姚鹏举笃定道,目光坚定,「祖父,我要即刻去一趟将军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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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鹏举过来的时候,湛兮正在给老虎梳毛。
湛兮用的是一种在现代很流行的可以压成猫毛饼的梳子,单击,猫毛饼就会直接掉落,不会在梳子上留一堆猫毛。
这梳子是他专门画的图纸,让工匠打造出来的,湛兮寻思着这玩意儿挺好弄的,准备给大伯母和宫里头那两个小孩儿都来一个。
这种梳子很显然对狮子狗肯定是刚需,对好养活不爱生病特健壮的五黑犬而言可能就没那么必要了,不过湛兮向来是不厚此薄彼的,有什么东西,必然要给太子和二皇子都送一份。
小孩子嘛,他们最需要的就是大人对自己的看重和偏爱。
湛兮就知道姚鹏举今日一定会过来的,他一点也不意外,因为前两日他大伯母就去接触了和他们姚家前两辈有姻亲关系的承恩伯夫人,想必这位伯夫人对此事也十分上心,动作极快,故而姚鹏举也来得快。
「见过国舅爷。」姚鹏举向他行礼。
湛兮最后撸了一把老虎的大脑壳子,然后拍了拍它那肥硕的毛屁股叫它走:「去晒太阳吧。」
「云翼,你多礼了,」湛兮起身后,将梳子递给了一个丫鬟,「随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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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鹏举觉得,无论他看湛兮的书房那牌匾多少次,每一次都会有一种全新的震撼感--他真的理解不了,究竟为什么,如此光风霁月、鲜衣恣意的小国舅爷,非要给自己的书房取了个《咸鱼居》的名字。
湛兮站在书房内,看姚鹏举那样子就忍不住笑了:「还是感觉无法接受呢?没事儿,很快你就会接受的了,大虫儿的书房会叫『李子屋』,上官无病的书房会叫『烧春斋』,至于小太子嘛……不出意外的话他拗不过大虫儿,应该会取一个『藏古室』之类的名字吧,毕竟他爱好古籍嘛!」
姚鹏举无奈叹息:「国舅爷,就算您把那三个孩子,都带到您的赛道上,此类书房牌匾,依然是文坛中极其罕见的。」
「很快就不罕见了,」湛兮笑瞇瞇地说,「人都是从众的,而人们从众的对象,要么是引领风骚之人,要么就是权势滔天之人。所以,当这几个孩子的书房都与我一样,我再改一改我外公的书房的名字之后……这就是最普通的。」